每次回家，闲来无事，总要到田垅上走一遭。现在是秋冬之际，稻子早已收割了，目及之处只有灰蒙蒙的天，一大片黄的土地以及偶尔的残绿。四周静寂得没有一点人声，仿佛是一个无声天地。于此，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几个月前，这里还是厚厚的一层绿，这层绿一天天地膨胀，一日日地舒展开。触摸到水就静静地汲取，看见风，也是要顽皮地打几个滚的，遇到雨了，自然要尽情地梳洗一番。本是庄稼成长之时，是无须多操心的，父亲却时不时要朝田里望一眼，有时还亲自去田间瞧瞧。我只觉着纳闷：父亲是个大忙人，播种的季节得起早贪黑，农忙时节更是抽不开身。田里的事打理完了，还得顾着菜地里的事。既然有这工夫去观赏田园风景，何不去菜园子里转转？父亲告诉我：田里的庄稼虽然长高了，但一场雨下来，少不得有几棵会被压倒，等稍长高些，那些杂苗也显头露角了，必须拔除。是吗？我以为已经长大的庄稼是无须操心的，但……我不得不承认父亲是对的。

我已说过，父亲是个大忙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常常抽不开身。所以当父亲在垂暮的傍晚给我送来学费时，我并不怪他。送他下楼的时候，父亲走在前头，在楼梯口他差点滑倒，幸好及时稳住了。只是在那当口，我的心跳得极不寻常。我才注意到楼梯口的水泥地面上有一滩被人不小心洒下的水，但是更让我纠揪心的是父亲只穿了一双平底滑面的凉鞋。我轻声怪他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换一双鞋。父亲说：“我成日地在菜地里整弄，不穿凉鞋穿什么？”

看着父亲矮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我难以自禁地落下泪来。父亲这辈子都活在庄稼地里，踩的是湿软的土，走的是石子路，穿的自然是平底滑面的凉鞋，踏上水泥路，他忙着大清早里给城里的人送去刚摘下的菜。我以为父亲可以不必这么劳累，但……我不得不承认父亲是对的。他活在自己的庄稼地里，守护着每一份辛劳，盼望着每一份丰收，他守望着的不只是成长中的庄稼，也包括了我这个自以为已经长大的女儿。这是一个农民也是一位父亲最真挚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