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江河的上游，紧临着武冈城的河畔有一个渡头，时常摆渡的是位老头，姓邓，他在渡头上搭了个简陋的棚子，把家安在那里。

渡头两边栽满了树，最多姿多彩的还是棚子那边几颗垂柳，在春风的吹拂下婆娑起舞。当然最挺拔的就是渡头那边的白杨树，树干很粗，却还是努力往上涌。在这阳春三月下，树头都绽放了翠绿色的嫩叶。

这一切在这渡头的老人眼里只不过是冬去春来，树绿了只不过是又绿了而已。在他心中，太阳早已落下。

夕阳下，满江春水映得金碧辉煌，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鳞鳞，不过泛着黄色而不是往日的装扮。老人一手握着桨，另一只手努力地划着。划得很娴熟，尽管风浪褪去了他原有的面孔，头发全都白了，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握着桨的那双干瘦的手，在阳光照射下，划得那么安静和谐，却又划得那么吃力。

听人说，他过去很擅长游泳，而且很擅长抓鱼。听他说过：“这河里的鱼很多，很肥，只要他撒上一网，就有十多尾大鲤鱼”。我记得小时候，曾见人一次炸鱼就炸了一百多尾，那是多么地惊喜和好奇，却在他心中也不足为奇，他说的时候很激动，至于他那混蚀的眼中有了晶莹的泪花。他说过他以前多次抓到过一百多斤的大鱼。可现在却很少能见到鱼的影子，就算见到的，都是一些鱼花儿。

面对那些鱼花儿，老人很爱惜，不曾下过网。甚至把那张曾有丰功伟绩的网撂在破棚里。他却又很痛惜。因为这些小鱼都是那城中人口里的美味，他们口袋中的钱曾吸引了多少昧良心的人。投过药，洒过密网，用电麻过，可还是不死心，曾疯狂地炸过。至今那泛黄臭味的河水中还搁着几张网。

渡头的那位老人很怀念过去，曾过渡时都听他讲过那些逝去的美好怀念。可如今，伴着他的只是那座棚子和那条硬邦邦的铁船。这老头原本是撑着一条宽而长的木船的，可如今，他的那艘木船早就被拉上岸，一条在岸上，另一条沉下河里，被淤泥埋进了水中，只留下一个孤寂而又朽栏的船板。

老人不停地摇船，飘浮在这充满美好回忆又充满哀叹的河中。时常静静的站在岸上，充满怜惜的神气，不时流出几滴浑浊的泪。

渡头冷寞下来了，城的那边修得金碧辉碧，桥也修通了，整个晚上，河中照得通红，刺得耀眼。老人曾想过要到城中去看一看。只听人说，他去过一回，就再也不去了。因为那里的脏水不停地流进沉默的河中。

靠山吃山，靠河吃河。这是老人嘴中常说的。可现在留下的是抹黑了的长带，不再是那条引以为豪的河了。

夕阳西下，挂在了东塔之巅的树梢上。那些树不再有春天了，不再发芽了，只是在风中吹得瑟瑟作响，好像随时都能停下来。

老人伫立在江边，默默地注视着那一轮燃烧的夕阳，又抬头望望那灰白的天空，继而深情地望着那条河，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