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纪每:《朝花夕拾》
外公离开我们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我都不敢轻易再去开启心底那一抹尘封的记忆。直到现在,偶尔的触碰仍会让我的心止不住地痛。
外公是练武之人,身上有着习武之人的豪放、豁达。每次有客人来,遇上喝酒的,就拿个白色的瓷碗,毫不客套,一碗米酒下肚,面不改色,只余下欢乐的笑声在重新盛满酒的碗中一圈圈荡漾开去。遇上不喝酒的,他也不客气,自斟自饮,客人也不介意,空气中只闻得到花生米与酒诱人的混合香味。
外公早年的时候收了不少弟子,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不肯教了,以致连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都没有学到一丁点。好在他早年接收的弟子孝顺,每逢他生日或过年,那些威风凛凛的大男人都会在外公面前毕恭毕敬地献上自己的感激与祝福,一口一个师父,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学武之人自然懂医。外公会治跌打损伤,村里头谁要是不小心摔伤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外公。正因为外公把每个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他在村里拥有极高的声望。他出殡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为他送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那条铺满碎石子的路缓缓移动。太阳暖融融地照着,泪水在村民们的脸上划出痕迹,外公的离去在朴实的村民心中烙上了遗憾的印迹。
最后一次见到外公大概是在他走之前的一个月。妈妈对我说,去看看外公吧,说不定以后见不到了。我说,好。背着妈妈,眼泪已止不住往下,当时只是不断想,外公身体多健朗啊,怎么会……外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低声叫了一声,眼眶里竟又泛起了雾,心抽筋似的疼起来。清澈的天空下,屋旁那棵硕大的梧桐树兀自尽情地伸展着自己年轻的身体,夹杂着几多苦涩的味道,微风抚过我的脸庞,满是潮湿。
金秋送来桂花飘香的记忆,阳光与许多年前的并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么温和,照得人痒痒的直想打喷嚏。眯起眼睛,踮起脚尖,却再也触摸不到如当年那样的温暖。外公,你离去了,可你说过的话还那么清晰地留在我脑海。我还记得每年你对我说几次我长高了,还记得你用粗糙的大手拉起在竹林中摔倒的我,为我掸去衣服上的灰尘,还记得你找不到故意躲起来的我脸上焦急的神情……可我现在却什么也不能拥有了。一切就像一场梦,梦中鸽哨划过,一群白鸽扑闪着翅膀,在上空留下几片叫做回忆的羽毛,便匆匆飞走了,只留下傻愣的我望着白鸽不会再飞回的天空发呆。死亡像场表演,生是愚昧的看客。桂花香的季节我总会拾起那刻满欢快的花瓣,呼吸它永不褪去的芳香,并更加珍惜那还未逝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