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文:《今夜无眠》
夜已深了,窗外的虫鸣此时正当着那轮明月作着一种寂寞的应答——是它们耐不住寂寞,还是寂寞扰乱了它们的心绪,使它们做着一种无奈的对抗?我不知道。那片黄叶告诉我,是秋天来了。
一路走来的岁月,让我早已忘却了是在哪一条路上遇见过花开花落,是在哪一条路上思忖过云卷云舒。我只记得,在那棵桃树结上第一季果实的时候,我扯着爷爷的衣角,让他摘下一个给我,而如今,桃树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后,被一柄斧头截去了。而爷爷,却已经带着他对儿孙永远的期盼远去……
有人总是唱着生命不言败的调子,让一切都变成了忙碌与紧张的节奏,一切都失去了它原始的韵味,让人生充斥着来去匆匆的身影,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世间会有淡然的存在。人生便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浓妆上阵,淡妆下台。
大家都在一种苦苦的挣扎中探索着,却始终找不到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安慰。时间,便在这样的一场无止无息的竞争中逝去,历史的长河中从此留下一段空白。
墙上贴着一幅山水画,亭台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天永远都是那般湛蓝,几枝盛开的红梅传递着一番优雅情趣——却永远只能是画。
前不久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有关高官因涉嫌贪污受贿而跳楼身亡的消息,让我颇受震惊。为什么非要这样呢?平平淡淡不是很好吗?就像窗外的虫鸣,只将寂寞付予洁月,而月亮的银辉,却在这翻交响的熏陶中愈加动人心魄了——这是夜的又一种繁华,繁华在无人知晓的宁静之中,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锦衣夜行”了,却也在一种那样的氛围中透着理性的光辉,留给能够读懂他的人去慢慢品味——也许它很寂寞,但能得一知已,它便足矣。月亮的使命,便就在于“光照有缘人”吧!
王国维在中国的文化史坐标系上为自己圈定了一个独特的位置。有人说,他的文化生命中,最深奥的一笔是他的死。“五月初二夜,阅试卷毕,草遗书怀之。是夜熟眠如常。翌晨洗饮食,赴研究院视事亦如常。忽于友人处必假银饼五枚,独行出校门,雇车至颐和园。步行至排云轩西鱼藻轩前,临流独立,尽纸烟一支,园丁曾见之,忽闻有落水声,争往援起,不及两分钟已气绝矣。”王国维的死,不仅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而且平静得很,如同去赴一位老朋友的约会,没有丝毫激昂的成分。宁静无悔的选择,似乎在追求着什么。也许是中国知识分子那内心深处的一种恬然吧,有人如是说,但他追求的是什么呢?他的死,是换取了他精神上的永生!
我无意于去追求永生,那是一场痛苦的涅磐。我只知道,只有获得一种心灵与心灵的交汇,取得一丝安然,让自己明白前方究竟是什么,便也就够了。
庄子的哲学让很多人为之而高唱颂歌。庄周追求的便是一份心灵上的洒脱与解放。我们不必去接过庄子的蝴蝶梦,只须将那只背负青天的大鹏仰视一番,便会让你获得一种崭新的升华。庄周的一只鱼钩,钩来的是一次心灵与心灵的碰撞,便撞出了一段传颂千古的传奇佳话,怎能不叫人起敬呢。
我只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早已在摔琴的那一刹那成为绝唱,一叶扁舟戏流水的情趣也在断蒿的一瞬间定格成为历史。而如今,桃已去,人已故。流水依旧,月是人非。
王国维若是知晓,他定会有感慨——世已如此,我何惜死矣。他是对一种没落文化的追随而走向了永恒。
虫鸣早已传彻了心扉,我只知: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