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勇:《诗性凤凰》
文/安化县第二中学萸江文学社 谌勇
来去匆匆,人已回来,我却把梦留在了那儿。梦在诗里,诗在凤凰。——题记
最后一场春雨收帘的那个凌晨,我们走进了边城凤凰,因为怕惊扰了她,我们便将车停在了古城的街口,泊在了她弥漫有如轻纱的薄雾之中的梦的边缘,静静而又极具耐心地等待着她慢慢地从睡梦中醒来。
悠悠沱江悠悠梦
都说边城凤凰之美在于她灵秀的山水,如果说山是她的筋骨,那么水自然是她灵动的血脉了,那自西而东穿城而过的沱江无疑就是她的动脉了。一个外来之客要想尽快地走进凤凰,对话这座古老的边城,寻脉而入或许是一种最理想的方式,沈从文先生在《边城》中就这样描述过睡梦中醒来的悠悠沱江——
两岸泊舟无数,宿醉未醒的船夫从晨曦中的吊脚楼边匆匆跳到船头,妖艳泼辣的女子在楼头挽留相好的船夫,被山匪抢了媳妇的小裁缝,垂着眼泪锁纽扣……
这种神秘和缥缈也许正是小城所特有的情调。沱江虽名其为江,实则只不过是一条小溪而已,然而沱江的美,绝不在于江面的开阔与江流的浩荡,她是镶嵌在叠叠青翠之中的一条玉带,山的影子便在这粼粼波光之中闪烁着,那些极具苗族风情的吊脚楼宛如一个个苗家少女亭亭玉立于江岸,又如一部歌谣,一段史诗,记载着那些风雨飘摇的历史和寻常的百姓故事。
乘一叶梭鱼形的小舟,顺流而下,两岸风物如画,那船夫雄浑的号子和浣女绵甜的山歌更是会带你远离尘嚣,走进一份古朴和悠远。悠远中,翠翠、傩送、天宝还有翠翠那一生守候着“拉拉渡”的爷爷,仿佛就在你的面前,演绎着他们纯朴的爱情,展示着他们古朴而且与这沱江的清流极为和谐的人性和人情的淳美,让你想不沉醉都难。
也许我们许多人都是读着《边城》、《长河》、《湘行散记》这些灵秀的文字而慢慢感知神秘的湘西,感知诗性的凤凰的。的确,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沈从文,凤凰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名扬海内外了。其实,或许我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试想如果没有凤凰这灵山秀水又哪来的沈从文呢?
古城里一条略显狭窄的小巷里有一个古老的砖木结构四合院,那便是沈老先生的故居。先生1902年12月28日就诞生于斯,并在此度过了极富传奇色彩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饱沾了这山水的灵秀之气后,十五岁的他就踏着那条石板小路,顺水而东,走出了大山,从此一旅红尘,在历尽甘苦之后,疲倦的灵魂又于1988年回到故里,安睡于古城东南沱江之畔的听涛山下,正如先生的表侄有画坛“鬼才”之称又同是凤凰人的国画大师黄永玉所言“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先生深知自己得益于凤凰山水的灵秀之气,嘱咐亲友将自己的骨灰一半撒入青青沱江,一半葬于听涛山下。
枕着山,听着涛,来于此,归于斯,先生真乃仁之仁者智之智者也!
在听涛山的一堵缀满绿苔的岩壁下,有一小块空地,那便是先生的墓地。若无人告诉你先生的一半骨灰就安葬在那块天然的不规则的五花石下,你断然想像不到这就是一代文豪灵魂的栖息之所——与托尔斯泰墓一样,没有墓碑,没有生卒年月,没有姓名,更没有墓志铭!甚至连一个像托尔斯泰墓那样的小小的土丘都没有!因为先生深知无论一个人百岁千岁乃至真的会万岁,相对于永恒的宇宙而言都不过是一瞬而已;无论自己曾经如何的煌煌于世,在这故乡灵秀的山水面前也永远都是一个懵懂的顽童。这里没有悲凄,只有宁静;没有肃穆,只有深沉。这不正是先生所喜欢的氛围?记得先生去世时新华社只发了一则简讯曰:《沈从文先生告别亲友和读者》,没有半个头衔,也不带一丝悲意。火化前的告别仪式也只通知了少数亲友参加,他的学生汪曾祺先生这样描述那个简洁得体的仪式:
没有花圈,只有二十多个布满鲜花的花篮,很大的白色的百合花、康乃馨、菊花、菖兰。参加仪式的人也不戴白花,但每人发给一枝半开的月季,行礼后放在遗体边。不放哀乐,放沈先生生前喜欢的音乐,如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等。沈先生面色如生,很安详地躺着。我走近他身边,看着他,久久不能离开。这样一个人,就这样走了。
五花石的正面刻着由先生夫人张兆和女士手书之先生富于人生哲理的话语——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背面刻的则是先生的妻妹张永和女士评价先生的四句话“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每句之末十分巧妙地各嵌一字,集成一句曰:“从文让人”,正是先生平生之志趣与为人之品性的高度概括。一泓清泉在五花石的右侧汩汩流淌,我想那一定就是先生涌动的文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