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与木北

肖甫麟

我蓦地发现，进入高中以后，我的世界里只高高耸立着我一个，那曾经蓬勃生长的野草带着我的快乐迅速凋零。只有几个匆匆跑过的路人。低着头，看着他们感觉陌生。

我总是无法很好地融入人群，我总是不经意地伤害周围的人，我也总是知道自己的残忍，我是双鱼座的男子。双鱼的星象是两条相背而游的鱼。代表两种极端的情感，注定无法相融。我承认着自己的神经质，捉摸不定的情感会让人难堪。

我会突然兴奋异常地和熟悉的人打招呼，笑容满面，柔切万分；也会突然冷静异常，对一切漠不关心，神情哀伤。没有人可以忍受我这样的性格，喜恕无常，阴晴不定。突然的爆发会让人魂不不附体。我便认为自己患上了一种在医学上被称为神经分裂的病症，所以我痛恨自己，也拒绝与过多的人来往。

可我亲爱的木北却总是对我微笑，笑得很快乐，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很灿烂的那种笑，他会毫无理由和条件的对我好，所以，我无法排斥他。

他很清晰地洞穿我。

你的身体里有两个分裂的世界，他说。一个是灰蒙蒙的，死气沉沉。那个世界的你总是很忧郁，表情一直哀伤；一个是铺有大块大块的红色绿色，生机勃勃，那个世界的你很快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笑容？这样吗？我很温和地对他微笑。像你一样吗？

是的，木北是个总是面带微笑的男子安静地看着你微笑。似乎他的表情已被笑容所填埋。一个总是面对着你微笑的男子，无论是谁，都无法将他抗拒在外。我只能接受他，与他形影不离，即使我会让他受伤，他也会用微笑面对，对我不离不弃。

木北的笑容呆滞了一下，又温和地说，是呀，像我一样。

我看出他的微笑有些尴尬。我又在不经意中伤害了他，他的笑容是一种病态。他告诉过我的。木北曾经用羡慕的口吻对我说，莫南，你真的很幸福，有那么完整的感情系统，阴郁、快乐、忧伤、失落……无论多么极端的你都拥有，你看我，只能微笑。

我听着木北的话，想像自己的脸被分裂成两半：左边是火红笑脸，右边是灰暗的哭脸，被很淡的色彩勾勒出，像小丑一样，有两个世界。

木北总是面带微笑，他努力地做过沮丧的表情，但是失败了，他告诉我原因，这种总是带着病态的笑容的原因。

木北的父母并不相爱。泡面似的速成婚姻产下了他。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会互相伤害。木北的父母总是吵架，而且势均力敌，木北只是他们婚姻的副产品，所以他是必须随父母怒气的渲泄口。他们殴打木北，直到觉得疲劳。但我亲爱的木北及小就那么聪明，他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哭得越是惊天动地，他们打得越是猛烈。于是，木北便笑了，我的木北很灿烂地绽放出笑容，温和地微笑看着他们的手脚踢打在自己身上。

这样他们会觉得无趣，木北说。我的笑容会让他们感到内疚和恐惧，木北微笑着说。

我轻轻地擦拭着木北手背上的伤痕，说，木北，没关系，我们还在一起，你的微笑让人安心。

那时我便觉得，木北就算哀伤也会微笑，他会流着泪绽放出笑容。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目睹木北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和我想像完全不一样，他没有流着泪微笑，是在很认真的哀伤，然后哭泣。

那天的天气很阴沉，一直下雨，我倚在窗口，王菲在哼唱：

看见的   熄灭了
　　消失的   记住了
　　……
　　后来　　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　　我很爱他

我按下了复读键，王菲便不断地吟唱。有哀伤的情感淌动，我看见窗户上隐约地印着我的轮廓。发现自己脸色苍白，表情忧郁，我总是在阴雨天气心情低落，胡思乱想。我精神恍惚地看向窗外，发现木北全身湿淋淋地站在楼下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