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显柏:《猪血丸子》
我提着猪血丸子去敲张伢子的门时,心中仍没半点底。
张伢子,是我邻居的独生子,与我家狗儿同年。他从小就好强,常把我家狗儿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回家哭诉。村里小子都被他打过,他在村人中没个好口碑。他读完高中,与父母到深圳闯天下,在深圳安了家,就从来没有回过村。
这次村道要硬化,预算还差二十几万,村长为这二十几万召开了三次党员会议,要大伙出主意。第三次会议上,有人提议,要在外面工作的捐款。可是掐来算去,在外工作的没几个,并且都拿死工资,除了张伢子。有人羡慕地说,张伢子办了大公司,钱用箩筐装呢!有人泄气地接过话,说,只怕他不愿出这份钱,因为……
村长吧嗒吧嗒地抽他的老旱烟,抽了一锅又一锅。没人说话的时候,他把烟锅头在他那布鞋鞋帮上,扎扎实实地敲了三下,说:“苟老实(我的大名),你去找找张伢子。一,没别的办法了,二,你是他的老邻居,你从来没有因为他和狗儿的事同他父母拌过嘴,对你的印象应该不差。”
出门前,我抓着脑壳想不出拿什么去深圳好,老婆指着火塘上空挂在竹筛里的猪血丸子,说,就用它作礼物吧。我说,行!就拿猪血丸子去。
在深圳的一幢豪宅前按门铃,开门的是张伢子,他又惊又喜,把我像迎亲人一样,迎进了他的豪华的家。他一边关上门,一边向从沙发边站起身来的女人说,老婆,这是我家乡的邻居,苟叔叔。我一边向张伢子的老婆点头,一边忐忑不安地坐下,指着我提来的袋子说,没拿什么来,就拿了十几个猪血丸子。他一听,就说,太好了,太好了!好多年没吃家乡的猪血丸子了。接着他对一脸疑惑的老婆说:
猪血丸子,是我们家乡的名菜,冬天,家家户户用豆腐和着猪血,掺碎肉、辣椒粉、桔皮、盐,揉成圆团,放炕上烘干,成了大黑蛋,切成片,炒来呷,又香又辣,最解馋!
他说得那样自豪,显然,他在向他老婆炫耀猪血丸子。
他带我去了一家大宾馆。坐下后,说:大伯,没什么招待你的,这海鲜,你没吃过,就尝尝鲜吧!那猪血丸子,我舍不得拿来招待你了!我看着眼前一桌摆得满满的,金灿灿的蟹,红通通的虾,看都没看到过的鱼,闻着那从未听说过的茅台酒,我只糊乱地点头,说不出话来,因为我早就醉了!
村道修好后,村长把路命名为“伢子路”,我就想,十几个猪血丸子,怎么就那样值钱呢?也许就是它外表黑,内里红的缘故吧!
(本文发表在《长沙晚报》2010年1月23日A7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