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龙:《麻子记趣》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陈云龙
摘要:麻子本身没有麻子,连斑都没有,脸上干干净净的。麻子的本名叫达世球,人称球麻子,简称麻子,也有叫他球老麻的。…

麻子本身没有麻子,连斑都没有,脸上干干净净的。麻子的本名叫达世球,人称球麻子,简称麻子,也有叫他球老麻的。

麻子是个有趣的人。幽默,有人情味,有时也来点恶作剧。不论男女老少都搭得队来。在麻子的人生哲学里,三样宝贝一样都不能缺的,那就是:酒、茶、烟,瘾大得很。他常说这三个宝贝若是亲近不得,就说明身体出大问题,死期不远了。

我刚分配到秦桥的时候,与麻子搭队教一个班。他当班主任,教数学。他班是全校最乱的班,但学生头脑灵活,有几个特聪明的。我向他提过几次意见,麻子不以为然,说:“不吵的学生不逗爱。小娃娃抱在手里不动不闹你喜欢不?”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了真,打个比喻都不痛不痒的,让人捉摸不透。

好几次他在我房里聊天,说起学生的好处来,说学生不懂事,玩皮些不要紧,只要家长心好就成。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啊?他呵呵呵呵笑起来,说:“爱吵学生的家长对老师最好。我就专门收破铜烂铁,烟酒不停,茶是经常自动上门的。”我恍然大悟,也哈哈大笑起来。麻子就眯起眼睛来说:“所以嘛,年轻人不要性急,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性急也教不好书。对学生要宽容,时不时敲他一下子就可以了。你看社会上发大财的老板,有几个不是在学校出名的捣蛋鬼。”有时想想也是,连毛主席在一师也调皮,校长不是要开除他吗?我基本上糊涂地接受了麻子的观点。

麻子在当地名气很大,因为待过的学校多,人又随和,喜欢饮酒喝茶,无论到哪里,与家长们都谈得来。大家知道我能喝点酒,就说与麻子搭队很实惠,以后可以练酒量。我不知道是啥子意思,老师们就开玩笑说:“呵呵,麻子啊,他衣路好,有得呷。”武冈人讲“衣路好”就是一辈子不用为吃的发愁。后来麻子经常带我外出家访,弄得我上了酒瘾。

礼拜四是集体休息的,麻子家里要是没有事情,一般也不回去,他老婆很贤惠很勤快,琐屑家务早就打点得好好的,遇上春耕生产,收菜籽之类麻子才经常往家里跑。一天,麻子可能来了酒瘾,黄昏时候吃晚餐倒了半斤米酒,不解瘾,跑到我房子里来,闷闷地说:“小陈老师,怎么搞的,心上心下的。喝动了不解渴,新婚夫妻一样的,不吃饱放不下手。”同在我房里的几位老师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就说:“麻子呀,都做几次新婚夫妻啦。每次发酒疯就做新婚夫妻,今天带两位年轻的去家访。”他呵呵呵地开怀大笑,说:“家访去罗,鸡鸭小心啊。”拉着我与黄小平就走。结果走了六七里山路,到了学生家已经天黑了,家长刚从地里回来,热情得很,先是递烟再是煮茶。麻子很会聊天的,拉拉家常,谈谈农事。到一定时候,麻子就想办法了,说:“今年收成好啊,六畜兴旺,鸡鸭成群。”家长很懂这一套,马上招呼一声:“细伢子他娘,老师来了,安排一下酒菜罗。”麻子就开玩笑,说:“不要杀多了呀,鸡鸭各一只就够了呀,酒也不要多啊,两位城里来的老师不喜欢吃米酒的嗄。”我们在一旁看麻子表演,忍俊不禁。

麻子人称秦桥“四大茶客”之一。秦桥人对茶是很有特殊感情的,他们沿用古法烹煮,茶叶来自广西。制作尽管简单至极,但是饮法却很讲究。茶与酒,是秦桥人招待客人的必备之物。每到清末时节或谷雨时分,茶农们就去山上把茶树一起砍到,用井水浸泡,然后晾干,尺把长一节的砍下来装载在袋子里,吊在灶上用柴火慢慢炕,前后要三个月之久。时间一到,又丢到井水里浸泡,再把茶饼放在太阳下暴晒。这样做出来的成茶放一两年都是没有问题的,绝对不起虫。煮茶的器具很普通,就是沙罐子,也有大户人家爱讲究的就用铜壶,最高档次的就是紫砂壶了,那是大地主老财家里才用得上的货。麻子家里不种茶,煮茶的器具也很简陋,就是个大瓷杯子,有时用不锈钢杯子。但是麻子很会煮茶,我见识过多次。他把水加到六分满,用文火烹煮,水开之后揭开盖子,兑点水进去,等到再开时就再兑水,反反复复前后达五次之多。这算是煮出第一壶茶。麻子说真正的好茶在第二壶。第二壶就不可反复兑水了,要一次加足,不揭盖子,文火烹煮达三十分钟。看着那种水面黑乎乎的茶,实在有心理障碍。乌黑乌黑的,像熬出来的中药,刚喝下去苦的要死,几乎想吐。麻子说:“喝茶有茶师傅的,兴不得急,茶不苦还叫茶吗?慢慢就出味了,试试。”我试着忍着,憋着气没有把一天吃下的东西吐出来。麻子又说:“茶要趁热,三伏天都要喝滚烫的,喝了不发痧。”后来按照麻子的方法,确实喝出了味道。在那里两年时间被他调教出来了,初步有了点茶瘾。好在只有两年,时间长点的话,恐怕秦桥要多一大茶客。

麻子的烟瘾似乎也大得惊人。我总是见他烟不离手,就问:“麻老爷,你到底一天要多少烟才可以度日啊?”他就伸出两根指头,阴阳怪气地说:“四块钱啦。”我说:“你一天抽两包肯定不止啊,我总见你打别人的主意,盯紧别人的兜。”他就呵呵呵地笑:“没办法啦,年轻人。当年麻爷我做民办老师的少还抽过柴叶子。”有个晚上在他房里聊天聊到半夜,他只点了一次火,桌上一包烟就接二连三地完了。我们都劝麻子不要抽烟喝酒呷茶,他老大不高兴,说:“你还文人呢,狗屁。你知道鲁迅吗?抽多少烟啊?——烟出文章酒出诗。”我说:“那茶出什么啊?”麻子诡秘一笑,说:“茶出神仙!呵呵”

麻子是个快乐的人,只要不离三件宝,他真的赛过活神仙。他完成了工作任务,就是谈茶论酒,活得洒脱。可是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2001年我去秦桥办工资迁移手续,听说麻子高血压中风,右边接近偏瘫。后来经过几年治疗,行动是没有大碍了,但毕竟不很方便。大家说少了一大茶客了,又说哪个烤酒的又少了笔大生意。去年特长生招生考试,麻子带队来一中送考,我看他没有中风后遗症的样子,问他情况如何。他说问题是不大了。我看他还抽烟,说:“麻子,你这烟还不戒掉啊?”他说:“都几十年了,戒饭的那一天就戒烟,包括茶和酒。”我说:“烟酒茶对于你来说是个定时炸弹啊。”他说:“是呀。我也知道啊,无论什么东西,太爱了就会坏事的。有什么办法呢?”一副无奈的样子。这或许就是物极必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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