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那些事…（5）
——关于初一的一些记忆

带着初中录取通知书去三中报名，遇上个年轻的班主任，其他的印象倒是不大记得了，他是第一个开口与我在非正式场合说普通话的老师，这一点却让我终生难忘，因为我的小学老师没有一个在课堂上讲普通话的，在非正式场合或者生活中那就几乎听不到讲普通话的了。

入校的前三天是新生入校教育，之外就是大扫除与校纪校规学习。这几天自然就传来关于班主任的一些小道消息。班主任是湖南师范学院本科毕业的，据说在三中的青年教师中他是唯一一名本科生。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本科专科，只是很佩服大学生，是时代骄子。后来高中部的大哥们告诉我说本科生大学读四年的，专科读三年也有读两年的。才知道本科生不容易考上的，因而对班主任也就有点羡慕。

因为喜欢写字，我赢得了班主任的青睐，是他第一个鼓励我字写得最好的老师。等上课之后我才见识过，原来老班的字实在不敢恭维，知道了他为什么这样器重我。以至于期末结束写学生评语的时候，他打好草稿，要我誊写在通知书上。可以说我还是很感激老班给我的器重，没有他的赞扬与鼓励我没有机会出三年墙报，没有要表现自己的潜意识，也不会养成日后总是练字的习惯。

老班上课很有意思，给我们的影响是喜欢夸夸其谈。不过我们也看得出他是有才的那种，只是过于激进罢了。他喜欢在课堂上写名人名言，现在看来是很有作用的，我在以后的作文中喜欢援引名言就是受到老班的启发。不过他喜欢模仿名人名言自己写一些富有哲理的语句，在早自修或是在社团活动中念一念。当然，他的最大特色就是阐发教材，我觉得他似乎不需要教材的，纯粹在自我发挥，因此一个框题的内容往往一节课的时间是讲不完的。不喜欢听他的课的人总以为他在吹嘘，喜欢听他的课的人觉得他有思想。我是介于这两种人之间的学生，觉得他有点吹嘘，又觉得他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过他比较偏激，有年轻人共同的特点。

开学后不到一个礼拜就要确定班委会了。我们基本上认识了，但并不是很了解。所以班干部的任命大体上是老班指定的。班长是我小学的同学，小学也是班里的班长，老班说是看了档案与升学成绩之后决定的。后来没有一个月，同学之间基本混熟了。忽然有一天，班长说老班要去他家里玩。我们觉得很惊讶，认为老班太看得起他了。班长是个城府很浅的人，没有过多久就爆出了新闻，老班是喜欢他姐姐，才亲自登门家访的，还有好几次写信给他姐姐示爱，他自然就成为了信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家就觉得老班爱屋及乌就顺理成章了。但是到了冬天，也就是中考之后一段时间，天气逐渐转冷了，老班对班长特别关照，把他从寝室里搬出来与他同睡一张床。这在全班同学看来是有点出格的。第二学期开学班长就传出了老班追他姐姐失败的消息。据班长说他姐姐说不喜欢迂腐的学究，所以就是一厢成愿。

不过班长是个喜欢告状的人，他自从成为老班的耳目之后，大家就对他极为戒备了。只要看到班长在场，许多话就不敢说得直截了当了。凡是班里的动静，老班是十分清楚的，他不允许我们有半点越轨，包括言论，只要谁说话带点儿刺，老班必然是要过问的。当然这一切都是班长的功劳，因此班长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性格本来内向的他就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包括我这个与他小学同班的老同学也对他颇多反感。

后来到了初二，老班就不再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了。他去教高二《哲学常识》，据说还是爱吹嘘，说他在大学的时候是学校的名人，许多教授在研究他的思想。这一点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当时很多同学不相信有这回事，实际上真的有这回事，据后来89年发生的学潮来看，他说个十分激进的人，心是好的，只是冲动了点，前卫了点，单纯的可爱。有人说他大学毕业的论文就是《论共产主义不能实现》，遭到许多教授的攻击，要他改题另写，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结果被推迟一年毕业。当然在1984年的反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中，他就是首当其冲的批评教育对象。这在当时的体制下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看来，老班是个有点勇气的，他在别人的眼里是很迂腐的，在我看来他是很单纯的，自信、执着、倔强，这是他固守不变的做人的风格。他是个有思想的人，敢于表达自己的思想，却被他的嘘声当成了吹嘘，包括我在内曾经一度觉得他很可笑，有点唐吉珂德的滑稽。一个人如果始终能坚持自己的风格，这是很了不起的，他一辈子就这样单纯，像个小孩一样天真，绝少明哲保身,他经历过两次政治上的打击但他还是有棱有角度。他的爱情是幸运的，尽管他追求的第一个对象没有成功，有点浪费感情的意思。可是从后来的情况看，他应该庆幸自己当初的失败，因为他不会有失掉尊严的自傲。这当然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