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美玲:《看不见的伤口》
拥着那个曾经被我伤得那么深的人,我的心在隐隐作痛。看着熟睡中的他的笑脸,笑得那样甜,那样满足——他竟能在伤害他的罪魁祸首怀中睡得如此安稳。
他来到我身边之后,我曾经拥有的那么多的东西都被他夺走了,毫不留情地夺走了。我身上的光环不见了,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所有的人围在他的身旁笑。我开始恨他,恨他的存在,是他的夺走了我生命中的一切。我一定要将他抢回来!
或许是“天公作美”。一场严重的肺炎降临到他身上。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属于我的一切最终又会回来的,瞧,不是吗?当医生对他家人说:“别救算了……”爸爸却斩钉截铁地说:“就算倾家荡产我还是要救他,你给我用最好的药,半刻也不得耽搁!”我开始有点嫉妒,医生都开口了,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呢?经过几天几夜的紧急治疗,他的肺炎竟然奇迹般好了,连医生都惊讶。他出院那天,我没有去接他。心头却涌上了另一种滋味,是高兴吗?可是为什么却在一瞬间冲淡了呢?
直到那一天,我终于正视了自己对他的感情。那天,他缠着我带他去挖马铃薯,我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到了外婆家后面园子里的马铃薯地。我用力地挖呀,挖呀,就在那棵马铃薯正要出土之际:他突然弯下腰去扯,而我,正把那笨重的锄头往下挖……霎时,鲜红的血液从他脑袋上流了出来,流到了他的眼睛里,嘴里,模糊了他的双眼,染红了他的薄唇。他往后倒去,我这才如梦惊醒般抱住他,带着连我自己也想不到的哭腔喊道:“外婆,快点来……”外婆跑来,看到这个局面,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吃力地抱起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往区医院送去。我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地面,看着那把笨重的锄头,再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发疯似地跑了起来,已经跑了好远,腿也有点累了,于是缓慢地蹲下来,我不再伪装,任泪水悄悄滑落。雨点也不再留情,愈来愈大地打在了我的脸颊上。我分不清脸上流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毅然昂起脸庞,让雨水洗涤一下肮脏的我,因为雨本是最纯洁的东西!在让他伤痕累累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是爱他的。看到他受伤,我竟然会心痛。曾经一再欺骗自己,可是,心痛出卖了我,泪水出卖了我。
不知不觉,来到了医院,他在打吊针,爸妈也都在。看到他头上那被鲜血染红的白纱布,我的眼泪再次涌出。他急了,吞吞吐吐地说:“姐,怎么了啊?别哭啊,是姐姐就不可以流泪的!”那样天真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爸妈看着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但我从他们眼中并没有看到责备,难道以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难道我一直都载进了自己所设的圈套了?“姐,到这里来坐啊?”弟弟的话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麻木地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第一次用心地倾听他那童真的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