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永喜:《根基》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陶永喜
摘要:穿过屋外夹竹篱笆的菜园,就进入了蓊蓊郁郁的田野。那是我刚刚脱离母亲乳头的年月。我蹒跚着撒欢在乡间小道。四下里觅食的小鸡、嚼草的牛犊,对我并不稀罕。我身后常常追随着母亲的喊叫声。有时我会故意地躲在一丛野艾、一垛土坎后,让母亲看不到我干着急。…

记事时起,就常作梦,多是恶梦。几乎是同一个梦。梦见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突然之间,又落了下来,坠入了黑黑的深渊,什么也看不见,我拼命地哭喊,越哭越觉得害怕,后来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醒来时浑身汗湿透。母亲紧紧将我抱在怀里。不时地亲吻一下我的额角。

怕──怕──我咕噜着。

我将梦见的跟母亲讲了,母亲说,梦见飞,是长高哩。母亲的话并不能消除我梦中的恐惧。

那天,为追捕一只红蜻蜓,我一脚踩空,掉进了村口的水塘。幸好一个路过的妇女(后来成了我的干娘)及时把我从塘里救起来,我只喝了几口臭腥的污水,不然我就大难临头了。

那天晚上我就开始发烧。母亲到水塘里用冷饭团给我捞了魂,又吃药又刨风,总不见退烧。

我感到床上非常热,脸和身体都非常热。我感到很虚弱,试着揭开身上的被子,那被子有一种可怕的粗糙的感觉。太阳光显得很奇怪和很冷。

崽崽,你不舒服?开始我还能听到母亲伤心的问候,看到她悲郁的眼神,感受到她亲切的抚摸。后来我开始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胡说了几个时辰,就牙关紧闭,神智不清了。父亲到水口街上请来了马医生。马医生医术高超,对小孩的各种病症是人到病除。母亲带我到他的药店里刻过疳癪。医生瘦高瘦高,一看到他的长脸就让我想起园里的刀把豆(他的手指却特别柔软)。但这次来给我看病,他一走到村口就要往回走。后来我长大了听院子里的人说,马医生到村口就碰见一妇女光着屁股拉屎,兆头不好。父亲好歹向马医生求情,马医生勉强答应给我看病,但说定了,他不进房门,在门口望望就行。马医生进了邓家冲我们家,在门口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我,然后旋转身到村口那个大岩石旁的水圳里扯了一把水杨柳递给我父亲,说,熬水喝,好也快,丑也快。马医生说的丑就是死的意思,行医的避讳说死,就说丑。我的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父亲对我还能生还基本上不抱希望。他甚至找好了包裹我尸体的木皮。按习俗,未成年的孩子尸首只能用木皮裹了埋到有各种野物出现的背阳山去。

尽管如此,父亲接过马医生的药还是急火燎燎回到家里给我熬药。我牙齿闭着,他们用筷子撬开我的嘴慢慢地灌。到了熬第二罐药时,果真出现了奇迹。父亲他们被我折腾了三天三夜,困乏不堪,刚坐在我床边想打个盹,猛然被我的一声喝喊惊醒──饿呀……我的声音不大,但对于父亲他们无异于一声春雷。

我听到父亲喉咙里发出一个很大的响声。我睁开了眼睛。这时突然闯进我的视线的阳光使屋外的天空和云彩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一片片闪着深红光线的湖泊似的空间之中夹杂着一团团棉絮似的浮块。

我高烧退后,母亲到青角冲阴阳人那里扶乩。阴阳人说我命大,根基深,这一生要受三七二十一场劫难。一次高烧就让我死去活来,二十一场劫难更让母亲提心吊胆,脸色煞白。阴阳人说,人就是苦难当头。阴阳人提示母亲,若想崽崽长命富贵,保得周全,可寄名,最好再拜一堂父母。

为保我的根基,我再拜了一堂父母,那是后话。

(陶永喜,男,苗族,本县水口乡人,绥宁二中高43班毕业。现任绥宁县文联主席。至今已发表中短篇小说100余万字。代表作有《不知名的鸟》、《木兰田》(中篇小说)、《独竹寨人物》(中篇小说)、《空地》、《火麻》、《一个少年在夏天》。结集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火麻》、《不知名的鸟》及人物传记《费米》三部。小说《不知名的鸟》曾被《儿童文学选刊》转载,并入选《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国际性主题作品选》。小说《火麻》入选《当代中国少数民族作家文库---苗族作家作品选集》。小说《四季景色》获1991年《湖南文学》创作大赛二等奖。小说《一个少年在夏天》获1995年湖南省青年文学大奖赛三等奖。1998年获湖南省第14届青年自学成才奖。个人名录入选《湖南当代作家小传》、《湖南少数民族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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