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眸眉涅阿:《海吁》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裴眸眉涅阿
裴眸眉涅阿:《海吁》
摘要:我老了,我感到丝丝的黄昏缠绕在我的头发里,沧桑的意味正浮上我的面孔,甚至冥王星的清辉也开始在我的身上发生反射。…

我老了,我感到丝丝的黄昏缠绕在我的头发里,沧桑的意味正浮上我的面孔,甚至冥王星的清辉也开始在我的身上发生反射。

光阴留下她掠过的痕迹,回首时那些唯美的烟云渐渐显出她们清晰的轮廓,我才发现过去的一切皆为徒劳。在冲动中一次次的反叛或是抗争没有超越任何本质上的东西。无数个抒情的瞬间熄灭,不变的是对永恒的朝圣者的心。我离开缀满鲜花的舞台,光灿灿的声誉,以及音乐之外的刺激。我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日记,即是背弃了自己的过去,强迫那生命进入新的过程。

  所以我来到海边这样的地方定居。在海,在宁静自然的微妙中构筑自己的音乐神殿,用音符连缀成旋律陶醉自己的灵魂。我的窗外空旷一片,是海,永恒在她黎明时平静的呼吸声中沉睡。不可知的自然,我能感到望向她时自己凄切的眼神,不曾想过自己的心会被这样彻底的涤荡。海,自然的力量使那些音符崩溃,无数曾经优美的旋律破碎,散落一地。技巧变得卑微,无足轻重,沉闷的演奏只显示出不堪的虚妄。我体会着海的无数个难以辨识的声部,自然胜过一切音乐。德彪西的交响诗变得造作与牵强,瓦格纳未曾拥有那沉潜中的狂野,贝多芬暴死在四下无人的荒野,辉煌化作尘土,我的钢琴也只配被遗弃到阴惨的阁楼。

每日我面对海,心中呼应着永恒,那是最大限度的充实,因为面对的是自己的无尽藏。黎明到正午时灵感与浪花纠缠在一起剧烈地痉挛,庄严的黄昏下孤独与温柔交替地抚慰。这里只有万物,没有自我,也便没有悲哀。我躺倒在海滩上,上涨的潮水冲刷着我的四肢我的面颊,使我切实地感到我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是活在这世界上。我将会继续衰老,与这世界一起无可挽回地衰老。每一次对海的注视都可能会成为最后一次。既然如此,且把一切交与自然,不必再去苦苦追寻那白日梦的飞逝形象。海滩上那些代代野生于斯的渔民总用畏缩又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我,同样也在深夜注视我那亮灯的楼。他们的眼中充满为生计焦虑的血丝,又一代一代将这血丝遗传下来。他们看来海只是无奈。

我的双腿隐没在海的身体中,面对无限,我想象身后也是无限的海洋,我便站在无限的中间,微妙的声响遍布了我的每一根神经,使我情愿在自我中毁灭。海与天相连,同是一片蓝色,航行的船只将会从海与天的连接处掉到世界之外。我静静地望着海,有如蜿蜒的诗句织出的起伏的波浪,谁又忍心来说明那只是扰动力和恢复力引起的水的上下波动呢?闭上眼,广阔无法想象,我甚至怀疑是海吞噬了失去的时间,使亡魂在阴冷幽暗的海底默默游动。那其中必定会有那些渔民的祖先,我为他们对我的不解而骄傲。

风起时,所有的景物努力地保持着自身。我起皱的上衣抖索着,那丝丝黄昏在我发间游移。我走在夕阳与海水的闪光之中,浪在身后抹去我的足迹,洗净幻灭者的痛苦和殉道者的忧伤。一日一日,我溺于这样伟大的满足之中,感到我在控制一切,一切也都在控制我,我已完全地融入自然。

一夜,月亮升起,月光涵义无穷。潮汐受月亮控制,那是鱼类生殖和繁衍的基础。浪花拍岸是一个浪一生的结束。海面上漆黑一片,只有令人失眠的月光。一个姑娘卧在潮水来去的沙滩上,被水打湿的头发粘在裸露着的肩膀上。那些渔民们说,这姑娘是潮水冲上来的。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可怖。我驱散了围在四周的木然的渔民们,抱起那姑娘。她的腿在轻轻摇晃,月光和水在她乳白色的皮肤上流淌。我抱着她走向我的楼,那还是个可以安寝,可以平静地度过一个夜晚的地方。我常看见渔民们粗陋的小棚中昏黄的肮脏的灯光,如果我不抱起那姑娘,她会被那些胳臂上有刺青的渔民们糟蹋的。

次日,太阳的升起解除了黑夜对苍穹的浸染,我没有想到她醒来会对我微笑。清晨的光把她的发梢和脸颊镶成金黄,我感到她仿佛是一丝阳光所化。我梳理好她美如黑夜的长发,也发现她不会说话,而随着衰老的进行我也越来越深地感到语言是多余的。或许她是海神带给我的礼物,还是遭谪的人鱼公主?我嘲笑自己竟忘了自己已经老去,忘了头发中留住的轻柔的黄昏。然而我还是不住地欣赏着她纤巧的身姿。我想起了一些事,人最难逃避的就是美。终于,我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向我至美的海滩。那握在一起的不同年龄的手分明是两种质感,我为这质感的对比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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