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丽容:《画魂》
(它离开了。谁让我流泪?)
我是个敏感的孩子。因为敏感总让自己失去了很多快乐。
我还是个缄默的孩子。因为缄默让自己成为孤独的守望者。
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 爱上画画。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画笔在纸上张扬迷乱地舞着。以前认为自己遗传父亲的爱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的美术潜能。
但有一天,我的画笔离开了,我失错地望着它,依然保持贯有的沉默,头也不回,在消失,在消失。蓦地,我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好像获得什么。
耳朵里传来一阵阳谙熟的“刷、刷、刷”声,是画笔,它在跳舞,它又开始跳舞了。只是,好遥远。
天气蝌蚪。沉沉而冗长,压得人喘不过气。心里酸软,流过汩汩暖流,是什么?泪,满载愁的液体,它缓缓穿过心脏,在一段低沉的爬行后开始回忆。
(失去了。谁能留住?)
从小我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姑娘。总被大人们数落,这孩子,太不爱说话,见了谁也不叫,真没礼貌。那时小,见谁都不好意思,一贯红脸低头。现在长大了,见谁都叫,敷衍式的,没一点感情,心里笑自己虚伪。
我总想念那个我降临的地方。童年,是在那度过的。爸妈常年外出,我是在爷爷奶奶的抚育下长大的。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总是驼着背在忙活。爷爷拦着我坐在灶旁抽旱烟,陪我闲扯,不时抛弄柴草,让火燃得更旺。奶奶则在一旁烧水、做饭。火红通通的,烤得身上发烫。我与爷爷的脸被火光照红照亮了。我天真地歪着头:“爷爷,你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爷爷听了爽朗地笑了,抽了几口烟,摸了摸我的头:“傻丫头,爷爷哪有那么长寿,到时能享到你的福就不错了。”“爷爷,我长大后能挣钱,就给你买烟抽。”爷爷欣慰的笑脸在缕缕烟雾中忽隐忽现。
爷爷一辈子是个平凡的农民。买了几头牛,每天踏着朝阳出门,踩着晚霞入门。那时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看着牛儿悠悠地甩着尾巴,边吃边走。再到后来,我因为读书离开了,留下爷爷与他的牛儿在小山路上漫长地走着。爷爷疼爱它们,把剩下的心全留给了它们,可最后却死在牛犊的脚下。我听到这噩耗时,呆滞地望着远方青山,眉黛依然如此清晰,现在却显肃穆。爷爷出丧那天,我在棺木前跪着,只觉得心好痛,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跑到畜栏旁,恨恨地盯着牛,泪不争气地流了焉。自语,都怪你们,我说过爷爷要活一百岁的,都怪你们,害爷爷抽不到我买的烟。却又发现,牛儿黝黑的眼里有一点晶莹的东西……
我开始拿起画笔,画村庄、画爷爷、画牛。也许是为了继承爸爸的爱好,也许是想留下生命的瞬间,那时我刚刚读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