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武:《阳光很寂寞》
(四)
我来到了南方,一个繁华的城市。有毒辣的阳光和充沛的雨水,还有高大的热带棕榈。
在我给伟伟打电话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半年没有联系他了。我知道大家还互相牵挂着,只是想刻意地隐藏自己。
电话通了之后,我们两个在两端没心没肺地笑。半年了,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伟伟告诉我他在打工,他告诉我辉吧已经服兵役去了,他告诉我小武留级了,他还说让我考虑一下回去继续学业的事情。
后来辉吧也给我来了信,他也说如果可以,我应该回学校去,他说我读书还是有潜力的。信里还夹着一张照片。辉吧端着冲锋枪,身着迷彩服,很酷,很威武。我看着他硬朗的脸部轮郭和宽阔的肩膀,发现他成熟了,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打CS时拿AK47也敌不过我拿匕首时的辉吧了。
岁月的风,刮走了所有的年少轻狂,岁月的沙,掩埋了所有的躁动与不安。岁月的风沙下,我们都在悄悄地长大。
(五)
我是子雁,我已经回来。我又回到了学校。
我爸在我选择回归时,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路,都要走出个样来。蓦地,我发现这个给予我生命和爱的男子,已经苍老了。岁月真的很无情,很可耻。
其实,我也很可耻。
我把初中的数理化都翻了出来,把那些公式和符号全部抄在笔记本上,抄得工工整整。只觉得这几年以来,一路跌跌撞撞。仿佛是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原来的路轨上。一切恍如隔世。
我没有告诉小武我已经回来,虽然他是这个城市里我唯一的朋友。
我没有了手机,没有了QQ,只知道要完成老师布置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我的努力,能不能弥补这些年里留下的空白。可是第一次考试,我却考了班上第一名。虽然是在普通班,却也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感到了些许的自豪。
那年冬天,北风刮得很紧。带着吞并一切的欲望。我坚持去晨跑,冷风把眼泪呛得籁籁地流。那种不痛苦而流泪的感觉,一直让我迷恋。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情感释放的缺口。
(六)
放寒假那天,我在车站等车,却被给了一个突然的拥抱。吓了我一大跳。
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抱了一下他的肩膀。眼睛涩涩的。眼前的小武依旧有着明亮干净的笑容。
小武掏出一盒烟,问我会不会。我摇摇头。
不吸也好,做个好孩子。
我说,不,我们都是好孩子。
小武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对,我们都是好孩子。
我又忽然记起当年的那个晚上,我和辉吧发生的争执。因为辉吧暗恋的一个女孩,我们打了一架。那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可是我却看到她跟那些混混在溜冰场鬼混,我还看到她的手腕处有一条长长的伤痕。
我告诉辉吧,她不是一个好女孩。
辉吧说,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吗?
我被他激怒,之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后来辉吧递给我一支烟,跟我说对不起。那是我第一次吸烟,肺部被呛得剧烈地咳。也是我唯一一次与他们发生争执。
我知道辉吧想拯救她。我们都是好孩子。只是,他忘了我们谁也拯救不了谁。
那天在车站我和小武聊了很久,我也忘了他吸了多少支烟。总之那天雪很大,把我们的头发都染白了。
那个冬天,我见到了这一辈子最大的一场雪。整个世界白了整整一个月。
(七)
除夕夜里,我站在窗前看烟花。电话声想起,是伟伟打来的长途。
新年还没有到呢,我打趣地说。
他说,我想找个人陪我聊一聊。
忽然,心酸的滋味像潮水一样击打着心头。此起彼伏。感觉到钝钝地疼。有时候,生命竟然荒芜到这样的地步。
伟伟向我谈起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他叫我在新年里好更加努力学习。他说学习与梦想无关,学习却与生存有关。
窗外有烟花在黑夜的上空寂寞地绽放,开出虚无的花。照亮了所有潮湿阴暗的伤口,照亮了所有淋漓的疼痛,照亮了所有不堪言的一切。
青春坚硬而锋芒的棱角,在时间和现实的打磨下,终于变得平滑。不留痕迹。
(八)
小武会在我休假的时候找我玩,拉我去开碰碰车或者溜冰。他的女朋友总是换来换去,每次都带不同的女孩来找我。
他和那些女孩总是吵吵闹闹的,他们会抢零食吃,他会突然扯女孩子的头发。我在旁边看着他们,静静地笑。有时候我觉得小武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其实我也清楚,他很空虚。所有这些,只不过是他的一种逃避方式。而这种方式,又是建立在多少挣扎与代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