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寒秋

大学毕业后，周调阳先后任教于长沙岳云中学、省立第一师范，省立长沙一中、私立洞庭中学等学校。1931年后，任湖南省教育厅督学，主任秘书等职。

上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国际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博士虔诚地致力于国际平民教育，在烽火连天的祖国大江南北，创立各种乡村学校和“治愚、治穷”的试验园区，令周调阳十分景仰。1931年在省教育厅任职期间，与厅长朱经农合作，积极推行乡村教育和平民教育；与刘寿祺合作创办乡村短期义务教育实验区。1937年，他认识了吕振羽、张天冀，使他的乡村教育得到进一步发展。

吕振羽，也是武冈(今邵阳县)人，在当时号称“红色教授”，是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革命家、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员。张天冀，祖籍湖南湘乡县人，生于南京，著名作家。周调阳支持吕振羽与张天冀在武冈塘田寺创办战时讲学院，并与他们的思想一拍即合。他们经常见面或通信，互相鼓励，互相支持。

当时全国军伐混战，表现在老百姓生活中就是生活渐渐困苦。读书本是富裕人家子弟的事情，可乡村教育就是要对最底层的民众教育。一些人很是反感，并进行抵触。一个富裕子弟，要的是学而优则仕，要学的书是四书五经，目的是今后怎么当官等等，而周调阳总是把新的激进的思想融入教育中，让很多人不满。

有一个姓马的弟子公开反对：“我不学这些没规矩的学问，我要学怎样做官。”周调阳问：“你要做什么官？”马姓弟子说：“随便什么官，只要能来钱就行。我不管谁坐江山，那些新的东西，离我们生活太远。你的这些新思想，去灌注那些想入非非的人吧。”

周调阳对他的思想进行反驳：“我们的国家为什么穷？我们的国家为什么遭帝国列强欺凌？你们知道吗？那就是教育的问题。中国人再不觉醒，再不在工业、农业、科技上得到发展，就要做亡国奴。”

马姓弟子说：“我不知道什么是亡国奴，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

周调阳问在座的学生：“你们的生活过得很好吗？”

学生回答：“过得很好。”

周调阳知道他们在说假话，没有底气，便耐心地启发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就是张天冀准备写的一篇小说，暂名叫《大灰狼》。”周调阳就把《大灰狼》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大家听后，似乎受到侮辱一般。又是那马姓弟子说：“周先生，你把我们当小孩啊，说这个大灰狼吓唬谁呢？”

周调阳环视学生，说：“你们看看你们的穿着，大部分的衣服有补疤。你们的生活真的很好吗？你们是不是说了假话？”

学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个马姓的弟子也闭了嘴。

周调阳以为已说服了学生，可是，在这一天晚上一个学生匆匆跑来报信：“周先生，学校被人砸了！”周调阳也感到不好，急切地问：“你说什么？学校被人砸了？谁砸的？”学生说：“我不知道，有好多人。”

周调阳就匆匆赶到学校，只看到教室被砸了得一片狼藉，那些砸学校的人已经逃跑。周调阳非常心痛，痛的不是教室被砸，而是这些人的僵化思想。周调阳叫了一些学生把教室整理好，就反省自己的教学方法对不对头，这天晚上，他一夜未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学生不卖账？看来改良教育还得任重道远。

第二天，周调阳赶到学校，看到教室里空了很多座位。似乎是周调阳的意料之中的事，但他还是问学生：“这些人到哪里去了？”学生说：“他们都去李秀才那里去私塾了。他们说读书就是为了当官。”如果是往日，周调阳会谴责这些行为，但这次他破天荒地没有。于是周调阳改变了教学方法，仍旧温和地给学生讲课。

周调阳这回才真正感觉到基层基础教育的阻力强大，而这种强大，是因为旧的教育思想还在影响着民众。周调阳把自己办学的困难以通讯方式向吕振羽和张天冀述说，很快得到他们的鼓励：“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然后讲究策略和方法改良教育引导学生。”周调阳在吕振羽和张天冀那里得到了精神的力量。

此后，周调阳一个一个地走访，把学生一个一个地拉回了学校。由于在教育上不断研究和探索，以及以崭新的教育模式，教育思想引导学生，让学生逐步认识到只有新的教育才能给中国未来带来希望。渐渐地，学生们也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和认识到周调阳先生的话是有前瞻性的，也是正确的。逐渐地，学校的学生多了起来。

1937年“七七事变”后，吕振羽回到长沙，张天冀也回了南京，战时讲学院中断。但周调阳仍与吕振羽经常见面，与张天冀经常通信，共同研究探讨乡村教育问题。1939年吕振羽被周恩来电召回重庆任复旦大学教授，周调阳与他一时中断通讯。后来，得知吕振羽批驳日本学者秋泽修二的错误观点，痛斥民族投降主义，很受鼓舞。于是，又给他的改良教育注入了新的力量，也坚定了他不屈的信念。

1939以后，周调阳阅读了吕振羽的大量作品，有《关于中国社会史的诸问题》、《中国社会史上的奴隶制度问题》、《“亚细亚生产方法”和所谓中国社会的“停止性”问题》、《创造民族文化与民族遗产的继承问题》等著作，也关注张天冀的一部部新著《在城市里》、《同乡们》等，在阅读中受到很大启发。

是啊，中国当时的局势和国民政府的腐败，对发展平民教育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在一个贫穷落后、民不聊生的国度里，生存应是第一需要，除此之外，谁还有心思去关注平民教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