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郎:《凤尾竹与荷塘曲》
荷,也有叫作莲的,是一种热烈而文弱的植物,它像极了中国文人的心灵。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荷以它清淡而端庄的质地引得无数人爱之怜之。
我在家乡生活了十八年,在这十八年里,积累下无数对荷花的印记。有时一想起便有荷香荷色扑面而来。然而那里不是水乡,看见六月荷花盛开是一件很稀罕的事。记忆中,仅在村口有一个荷塘,守塘的大叔总会在一年的末尾赤了脚去塘中种莲藕。种的时候,塘边的小溪中正结着桃花样美丽的薄冰。这样,下一年的四月或者六月,中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我就会穿上翠绿的凉鞋,躬着身,手扶着一样绿绿的长着小斑点的莲茎,偷下荷塘去。在那荷荫下搜捕一群群曳尾的鱼儿,或是拉弯高高的荷花箭去摘未熟的莲子。小脚埋没在肥软的淤泥里,有凉凉滑滑的触觉。有时候看见凉风拍打着花和叶,剥着香甜莲子的我也会停下来……忽然,手中的荷干轻叹一声,折了。我站立不稳来不及发一声惊叫就坐在水中。
这时,从岸上看来,塘中的凝绿只是一颤而已。
既然来之后都没有向主人讲明来意,那么在走之前也是断然不可让他察觉的。我趴着一声也不敢出。头上是一大堆莹白、粉红的云朵,身下,浮萍分开一圈裂纹随池水脉脉地荡漾开……也不知那棵被我扯断的莲叶如今怎么样了,现在我身在另一个城市,在这样一个冬夜想起它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了。一切恍然如梦,当年经过的事物是如此美好。
我见过的荷塘中总是会游着浮萍。一叶浮萍归大海,我这样一个少年,从未离开家乡,一离开便是千里,便是一生,便是永不能常回去,也是与浮萍有亲的。
那夜,因为某些关于高考的原因,我心怀着莫大的失落跟随火车南下,自以为前面的生活将会是无情的枷锁。二十四小时的车程,踽踽地行到最后。当,偶然地看到经车窗裁剪过的风景中竟重又染上荷花的颜色时,那一刹那的定格让我忽尔明白:上天早为我准备了这个多荷的城市,而我就是她派来赏荷花的人啊!
异乡的荷给了异乡人安慰。后来我再也没有过离开的心思。
曾听人说冬日的残荷是很凄而且美的景致,但因为一些原因,我一直未曾亲见。恰巧这个冬天给了我机会。我常去上课,借书的小路,要经过一个新月形的小湖。在这样的冷季里,半湖的荷相继残了。下午,专程去看了,觉得不如传说中的悲切,也欢快不起来,似乎竟是从国画中走来的。果然是高雅的生命,哀而不伤,残也残得韵味无穷。想来李白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话来赞美它也是出于无奈呀。
我不禁唏嘘不已。恰当之时,水面上掠过葫芦丝的声线,依稀听的是一首滇乐——《美丽的凤尾竹》。
那音色空灵而缠绵,仿佛最雍容的女子,和着湖中荷残破的雕塑,与岸上的常春藤,还有一些小簇的竹子,摇荡,摇荡,去了又回……
全世界都在聆听凤尾竹与荷塘曲。此外,再没有别的事发生。
唐郎:原名唐君伟,中南大学地学与环境工程学院地理信息系统专业05级在读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