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晖:在上海,念想一碗长沙米粉
五年前,离开长沙时,我还无法确定:呆在上海,我的“长沙念想”会是什么?有天晚上,肚子实在饿了起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要是有碗粉呷该极好”,我才晓得,呵呵,原来我的长沙念想就是一碗长沙米粉。于是,开始狂找。后来倒是真找到了几家招牌就是“长沙米粉”的店,可惜实在冒得长沙味道。以至于我老是盘算着如何把杨裕兴或是无名粉店引进上海就好。
仔细算来,我做过11年的长沙人。不过要论和长沙的缘分,还得从20年前算起。彼时,我刚刚参加完高考,在家里左等右等高考通知不来,最后我狠狠地下了决心去长沙看榜。从火车站出来看到宽阔的五一路,奇了怪了,初来乍到我居然毫无陌生感,仿佛许多年前自己就曾经来过一样,自自然然上了公共汽车,很容易就找到了当年湖南考生心中的“圣地”——麓山脚下的枫林宾馆。
也许注定和长沙有缘,大学毕业我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踏进了湖南电视台的大门,终于成为长沙人。11年的湖南电视人生涯叫我深深地体会到了长沙人的性格——什么叫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人们大约只看见湖南的电视好不热闹,湖南电视人的拼命三郎劲儿恐怕不是人人能想象得出来的。还记得每每至深夜,机房里人进人出,明亮如白昼的样子,还记得每个节目组为了收视率,一个个拼死拼活的样子。如今,湖南电视已经成为外地人眼中长沙的一道特产,和臭豆腐媲美。一向以为自己做惯了《新青年》、《岳麓书院千年论坛》之类的严肃节目,一定不知娱乐为何物,后来独闯上海滩,人们居然从唯众家族的节目里嚼出了娱乐的调调,从《波士堂》《上班这点事》《谁来一起午餐》到《大声说》,想想也是,虽然骨子里还是严肃的核儿,有点酸,不过糖葫芦外面的糖还真是甜。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你的DNA,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在上海呆了五年,会说的上海方言,五个指头也数不全,可是要是碰到了长沙人或是听见有人说长沙话,我就忍不住和他(她)讲长沙话。想想当时学长沙话的动机还挺可乐的,带我的师傅韩导说,长沙人厉害得很,不会说长沙话是会吃亏的。于是,除了学编辑手艺,我还跟着这个正宗的北京人学上了地道的长沙腔。只是一直不敢在人前学舌,怕人笑话。有回在公共汽车上因为看不惯人家不给老人让座,就和人争执起来,长沙女人着实厉害,骂人的话一串一串,而且语调还动听得很。情急之中我操着长沙话一一回敬。痛痛快快的骂完之后,我发现我从此能说一口流利的长沙话了。自此我终于信了那句话,要学语言,先从骂人的话学起,一定进步神速。哈,到现在为止,长沙话仍是我说得最好的方言。
每回从上海回到长沙,最饥饿的第一数胃。狐朋狗友早已经瞄好了最近最火的店,一顿狂点之后,被辣椒簇拥着的左一盘右一盘,就次第端了上来。这可害苦了我这不吃辣椒的湖南人,无数次被大家鄙视不说,又实在贪吃,于是乎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吃相不敢恭维。虽然次次如此,可我最爱的还是湘菜。常常在吃喝之后,和三五朋友的聚首畅聊便填补了我的精神饥渴。我想,将来若是干不动了或是不想干了,退休之后一定回长沙。
每回回长沙,必定要吃粉。在上海的湘菜馆里,有时我也会求老板给我做一碗米粉解解馋。这当然只是权宜之计。最开心的是一下飞机家也不回,就直接奔了小巷里的无名粉店,一碗肉丝粉,一碗腰肝粉,一碗酸辣粉,一碗牛肉粉,通通归了两个小女子,直看得端粉的小妹眼睛发直。还记得有年过年,喝茶到很晚了,大兵说“走,请大家呷粉去(ke)”,到了太平街口的粉店才发现,店里店外,楼梯坡上,或坐或蹲,全是端着大碗吃粉的人。大兵见一队人马在排队,仗着自己是明星,他准备加塞儿插队,谁知胖胖的老板娘硬是不理他,我们只好眼巴巴的等了28个号子才轮到端碗。
长沙就是这么一座烟火气重又生动讨喜的城市。
爱长沙,尤其当你和它保持一定距离的时候,更加。
杨晖,湖南卫视原《新青年》制片人,北师大传媒学博士,上海唯众影视传播有限公司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