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龙:《等待昙花》
夏日的夕阳迟迟不肯落山,一群围观的孩子恭敬地坐在阳台上,小心翼翼地守候着。他们擦擦额上的汗水,用小手抹抹脸蛋,看看那一个个形如手雷的花苞,时而又张望一下西天。他们似乎不是在等待昙花,而是在等候夕阳西下。此时挂在西天之上的淡黄的太阳好像故意与我们作对,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把满天的霞光铺洒得灿烂辉煌。孩子们有的开始跺脚了,有的开始喧哗起来,不知道哪个孩子说请后羿来就好了,只要一箭就可以少了许多的烦恼。
太阳烧尽了最后的火焰,夜终于来临。小孩们屏住气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一动不动。当夜幕最后拉开的时候,等得不耐烦的孩子们终于吁了一口长气,开始小声嘀咕,“快了,快了。”大家似乎把悬着的心放下,然后又做好了另一种心理准备。只有女主人毫不在意,仍旧在厨房里忙活着她的锅碗瓢盆。
尽管黑夜已经来临,但暑气尚未消退,南来的风携带着热浪不时地扑面而来。大伙儿静静地坐着。有人送来了蒲扇给孩子,我们才想起了蚊子的猖狂。时不时有人啪的一声打在腿上、臂上、脸上、脖颈上,于是在开始诅咒蚊子的同时也焦躁不安地埋怨起昙花来,说它过于清高,丝毫不顾我门的痛苦;说它过于骄傲,捞取观众的期待指数;甚至有人说这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小孩子被蚊子叮咬得尖叫,陆续有大人把他们领回去,倔强点的死活不肯离开,大有不见花开非好汉的气魄。
我知道,昙花迟早会开的,就在今夜。等待是一场定局。
等待是漫长的,当时间挫伤了最后一个坚守的小孩的意志之后,阳台上只寥落地剩下我与主人一家。我不动声色地站在花盆前,悉心地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节。它仍旧没有开放的迹象,整个花苞紧闭着,象美人未启的丹唇,不知道她一开秀口会吐出多少芬芳。女主人说:“花是有灵性的,来不得半点喧哗与浮躁。暑气一消,它便会从容地绽放。”我平静地站着,气沉丹田,想象着它盛装出场的情景。
当炎热已经消退,不再有热浪袭来的时候,女主人看了看时钟,十点正。她招呼一声:“拿相机来,就要开了。”她的小儿子跳跃着跑进房里取来了傻瓜相机。我凝神注视,果然,花苞在缓缓地轻盈地打开。“一层,两层,三层……”女主人手拿电筒照着,不慌不忙地数。只见花朵的外围略呈紫色,逐渐变淡,越往花芯颜色越白。硕大的花冠与纤长的花瓣给人无限的惊喜。它的冠有玉兰那么大,它的瓣有墨菊那么长。它一点一点地伸展出来,像沉睡之后苏醒的美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在临近午夜时分,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它娇羞地登场了,拖着一袭长长的素裙,它并不奢求观众的多寡,也不企望掌声的热烈与否,它只看准一个时机,优雅地静静地痛快淋漓地开放。
关于昙花在夜间开放的科学解释总使我感到别扭。我宁可相信“昙花一现,只为韦驮”的典故。相传昙花和佛祖座下的韦驮尊者有一段哀怨缠绵的故事,所以昙花又叫韦驮花。昙花原是一个花神,她每天都开花,四季都很灿烂,她爱上了一个每天为她锄草的小伙子。后来玉帝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大发雷霆,要拆散鸳鸯。玉帝把花神贬为一生只能开一瞬间的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个小伙子送去灵柩山出家,赐名韦驮,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可是花神却忘不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她知道每一年的夏天韦驼尊者要上山采露,为佛祖煎茶,于是选在那个时候开花,希望能见韦驮尊者一面。春去春来,花开花谢,韦驮还是不认得她!这个故事与绛珠仙草还泪之说有极为相似的元素。为了爱情,花神用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守候着一个凄美的时刻,在她为情郎倾吐芬芳的时候,得来的却是漫漫长夜。她只有独自灿烂。
因此说,昙花是高贵的,也是凄美的。我等待着昙花,正是等待着这一份纯情的高贵与卓绝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