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颖:倾城十二剑•拘幽
她或许回不来了。这句话汐没有说出口。
绿衫少女开始漫无边际的闲谈起来,说到捏泥人、拨花绳、唱童谣、过元宵、烙月饼……而汐却只是静静听着。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灿烂的种种,顾羽惜所说的一切就像是在述说一个她很难想象的遥远的故事。夜风渐次轻柔,吹进窗口,轻拂着两人的面庞。雨霁云开,一轮冷月刚过中天。
到时间该动手了。她并不知道如何让能绿衫少女喝下毒粥,只有缓缓抽出了剑。月色里,冰冷的剑身泛着清幽的光,恍若一痕秋水。可是很快上面又会沾上鲜血了。
“这是你的剑?”绿衫少女回过头来,全然未觉死亡的逼近。
汐点点头。
这是剑器,叫做拘幽。
“可以给我看看么?”
“吱呦”一声,门忽然开了,沈夫人款款走了进来,“小汐,把粥倒掉吧。”又转向绿衫少女,“你叫羽惜?”
“嗯。”
“你也到厅堂里去吧,我做了几个小菜,你娘和弟弟都在等你呢。”她说得很温和。待绿衫少女消失在走廊尽头,沈夫人又执起灯笼,拉上房门。
“为什么。”汐将粥和馒头俱收起,问道。
“因为,”她轻轻将长发拂到脑后,“那个人和我一样,都是被男人伤害过的女人,而且,还是同一个男人。”
她从未向汐说起过往事。她只是教汐要报仇。所以,汐心里所有的并不是怨恨,只是仇恨。汐并不知道那个仇人的样子、名字,也不知道他曾经做过怎样令人发指的事情,只知道她唯一被抚育的理由便是要杀了那个人。
而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翌日。天晴。绿衫少女和她的娘亲、弟弟一早离开了小院。
落花寂寂委青苔。日子如流水般淌过,离那个雨夜已经过去两年了。容色冷清的少女仍旧日复一日地舞着冰冷的拘幽,看着月升日落,黄昏时分在窗边燃起一豆黯淡的灯火。
“小汐,你不可以总是沉默,要学着保持楚楚的微笑,学着说一些动人的话,也要学会伪装,这样别人才没有那么容易看透你的心,你才不会受伤……”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弃你的人就是你自己。”
“不要相信任何人。”
“永远,不要让人猜出你的心事,更不能让人看见你的伤口。”
“娘。什么是死亡?”
“死亡便是,安心长眠。”
“那么什么是悲哀?”
“悲哀,就是心在滴血时,别人看不见,只有你自己才能感觉到的那种近乎冰冷的绝望。就像是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晚上,一个人在夜色如墨的荒原上行走,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和死寂,你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没有方向,永远地如孤魂般游走……”
“那,什么是温暖?”
“温暖?温暖……”沈夫人喃喃道,仿佛陷入了邈远的沉思,“娘也不知道……太久了,我已经忘记温暖是什么滋味了……”
又是一个雨夜,依旧是冷风飒然,花落红残。汐撑着纸伞伫立在雨里,淡淡地问。而那个着淡水墨画白绫裙的女人,幽幽地诉说着一些她从前未曾深想过的答案。
“明天,我会去了结我们的仇恨。”屋内,沈夫人淡淡道,缓步走向妆镜台,取过笔细细描起眉来,又自语道,“看来,我是真的要老了……”
沉默。该问的已经问完了,已没有话要可说。
“你可以不必跟我去的。因为,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沈夫人忽然道。
“是么……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一次。”
“也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算是安心长眠吧……至少,我还知道有这个地方可以回来。这里,是叫做家吧……”
沈夫人深深望了一眼雨里一袭白衣的少女,叹道:“小汐,我不该这么决定了你的人生,本来,你可以过很正常很平静的生活的……如果,如果我能回来,我们就去,找回那离开了很久很久的温暖。”
远芳侵古道。
第二天路过一处竹林的时候,她们又看见了那日的绿衫少女。只是,这次她是一个人,一袭缟素,面容苍白,神情漠然地舞着剑。
汐没有走近。
远处,小桥流水,炊烟袅袅。
只是,汐不知道,她将会与这清绝梦般的江南诀别那么久。
身后的残阳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唯有天边一群倦鸟的身影,扑扑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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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