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走到离他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说：“小A，是你吧！”

他在黑暗里转过身来，很平静地说：“是的，蚊子你来了！”

我说：“是的，你还好吧？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马上就要去做一件事情。”

他说：“哦，你的事情还是那么多。我要走了，离开这里！”

我说：“你要离开？你要去哪？”

他说：“我厌恶这里的生活，厌恶这里的人！我受不了了，所以我要离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说：“那你的梦想呢？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冷冷地笑了笑说：

“梦想？呵，梦想！两年前，我寻找诗人的天堂，我放弃读大学，抛弃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个称为诗城的H市，我以为来到这里我就能实现我的梦想，我可以好好地去写我的诗。可是，这里的人完全看不懂我的诗，我的诗我伟大的诗在他们眼里只是狗屎，一文不值！我落魄在这里以乞讨来维持生活，你说我还像个人吗？我还有资格谈我的梦想吗？这是什么狗屁诗城！”

其实我也有梦想，高中的时候一直想读个好大学，可是后来落榜了，很勉强的进了一所三流大学，进入大学后就一直想读中文系，可是父母的坚决使我不得不去读我完全不喜欢的“机械工程”，第一期考试我就挂了两科。我的梦想一个个破灭，晚上我会梦见那张扭曲抽搐的脸，还有那愤怒的眼神。我厌恶我现在的生活，我厌恶我的专业，我厌恶做木偶；于是我常常幻想着自己跑进一个茂密森林，过着安静自由的生活。

我说：“小A，你不要这样说！别人看不懂你的诗是他们没眼光，你的诗写得非常好。你有梦想我也有梦想，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去实现！我这里还有两百块钱，你拿去做路费吧！”

这钱是我前天收到的稿费，打算用来交补考费。我拿着递给他。

他突然愤怒地说：“不要接近我。”

我定住脚步，他又平静的说：“谢谢你了蚊子，你还要上学，你还需要更多的钱！感谢你这一年来经常来看我，你是我在H市唯一的朋友。我离开这里后你和FF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天堂，诗人的天堂！海子就在那里！”

我惊异地看着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自杀？”黑夜依然很黑，夜风肆意的在我身上践踏，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他说：“蚊子，我送给你的匕首还在吗？”

我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说：“还在，我一直带在身上。”

他说：“我来H市的时候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匕首你一定要好好留着，就算是我们友谊的见证吧！”

我想告诉他我过了凌晨一点就会疯掉，但是寒冷迫使我无法说出口，似乎我又看到了那张扭曲的脸,正愤怒、绝望、哀伤的看着我。

我说：“小A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就算世界没了还有我——你的朋友！”

他突然发狂似的舞动着手臂，口里狂喊着：“世界抛弃了我，我哪里还有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去死吧！”

我吓得手电掉在了地上，我哀求说：“小A你不要这样！”

他突然向前一跃，从桥洞上跳了下去。

我冲上去，大喊“小A……”。

一束光照进了桥洞，路灯亮了，广场的霓虹灯亮了，城市恢复了灯火通明。

我回过头猛然发现小A僵硬地躺在凝固的血泊里，一把雪亮的匕首紧握在手里。那张扭曲的脸正愤怒、绝望、哀伤的看着我。

(五)

小A死了。

我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对着小A的尸体一直沉默。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半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去做，而我也还没有疯。突然想到好多人，我的父母、我的FF、我的朋友、我自己、还有死去的小A……

我把匕首藏进怀里，从桥洞爬下来心情沉重地向学校走去。
　　　　　　　　　　　　　　　
　　蚊子上数：原名龚素文。涉外经济学院中文系06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