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漫述相思》
《九歌》中的《湘君》与《湘夫人》,交相辉映,如并蒂而开的芙蓉,在潋滟的水波中摇曳生姿。爱情中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在同一时间里思念着彼此的人儿,是这广阔天地间最动人的眷念。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江河浩瀚,秋风袅娜,情波千迭,与水波相荡漾,浑然天地间,惟有风的哀歌。屈子作《湘夫人》,将湘君对湘夫人绵长曲折的相思之意抒写地淋漓尽致,将他驰神遥望、祈之不来、盼而不见的惆怅心情也透过美丽的字句娓娓道来。然而最后一句“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却又于幽深小径间觅得别有洞天,旷达,疏广,令人不禁心驰神往。不要辜负时光。即使求不得,即使爱别离,也不能失望。或种一片青翠竹林,栽一院芳香杜若,待佳人来时,以最美的姿态相遇。
及至后世,相思之诗作愈见精巧,言情更为幽长,文辞也越加清丽。亦出现许多主题新颖之作,如乐府歌谣中的《有所思》,“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将女子心碎心伤之下坚强的情怀表达得十分直白,并不是《氓》中女子那般柔弱易欺的形象,而与《白头吟》中“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那个绝然离去的女子相似。并非不思,也并非不想,而是爱中,容不得三心两意朝秦暮楚,只“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女子深情相赋,男子却另觅新欢,此时再说相思,已了无益,倒不如策马驰骋,挥鞭绝旧情,将相思化灰,随风而逝。“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黄尘古道,执手凝泪,道声珍重,目送君行。最不忍见离别,相见时难别亦难,人生有多少日子就是在行走离别间度过,每一次相会都短暂得如烟火怦放,而每一次别离后的遥遥无期,都让人消瘦让人心伤。“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都说相思令人老,若真是红颜老去,美人迟暮,还真令人忧惧。最喜《古诗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古时男子就被教导男儿志在四方,而女子惟有独守空房,待游子归家,爱情并非永远坚贞如一,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光,谁经得起等待,这其中又有多少变数,又有多少有情人能相互搀扶,同心走过?当岁月变幻了脚步,洇染相思的锦书又有何人会珍惜,那个默默守望的女子,早已偷换成曾经的往事。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芙蓉即荷花,自屈原《楚辞》中多处以芙蓉自比以来,芙蓉一直有清净无垢性情高洁的意蕴。江南水乡的女子,也似芙蓉,俏丽明净,然而心底却有难言的情思。那个涉江采芙蓉的女子,香萦周身,忽抬首眺目远方,想念的远人,会否也在思念着我呢?仿佛心有灵犀,远方之人回望旧乡,似乎也在怀想心爱的女子。即使天隔一方,两人也能同样地思念彼此,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留有相思温柔的静谧。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岸。”轻掠流水,阳光下跃动着细碎的金光,是几千年来微笑着又别离着,甜蜜着又心伤着的人们情思的洒落。相思令人瘦,是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情思易动,是有“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玮”;慕君思君君知否?可有“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之情来报吾之感念?结愁的丁香,无语的豆蔻,绯红的云彩,皎洁的月光,悠悠的流水伴斜晖,一事一物,一点一滴,何处不见相思?拨弄琴弦,诉不尽的相思款款;对镜照影,无心梳理惟有一声叹息;执笔封简,倚栏处望不见归鸿之哀……
参不透,说不清,也道不明,爱中的相思,需要自己领悟。漫随古典诗词,在脉脉黄昏中,邂逅相思。
幽梦影:原名曹梦晶,湖南大学文学院2005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