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岳麓书院:其院虽旧,其命维新

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枕戈
千年岳麓书院:其院虽旧,其命维新
摘要:你从远处放眼岳麓山,看不到岳麓书院,只看到一片苍茫翠绿。你走近岳麓书院,看不到书院内纵横交错的建筑,只看到大树掩映下的一扇大门和一堵高高的墙。这就是“纳于大麓,藏之名山”的岳麓书院,在这麓山下,在这围墙里,做了一千年的文化梦。一座书院,经无数劫难而不断新生,历千年沧桑而屹立不倒,藏之名山而愈发神圣。…

(五)

中国文化的发展,唐宋之际是一个分野。中国文化从春秋战国一直到唐朝,一种悠久的习俗的力量,加上个人的天才创造力,使唐朝之前的文化呈现一种原生的创始性,质朴浑厚的感觉。

到了宋朝,中国文化的整体呈现一种别样的风貌,更多是综合前人的成就,表现为一种知识的注疏、考证和综合的形态。礼仪习俗的儒学成为思辩考证的儒学,给人太多的经院气息,就像西方原初的信仰神学变为考证的经院神学。甚至宋代之后的诗词创造也给人一种拼凑、模仿的风格,缺乏一种原始的冲击力。

文化从一种习俗和个人创造力而来,转变为通过系统规范的教育而获得,这在隋唐时代有了显著表现,那就是科举考试的发明和普及。科举考试固然为国家迅速培养自己需要的人才提供了便利,但这种功利性的培养必然是扼杀文化的原创力。所谓教育愈多,愈加扼杀灵性,远离一个民族固有的风俗习性。这从来是个悖论。唐朝最伟大的诗人李白就没有走考试这条捷径,而是依靠自己的“天才”成就了他的千古英名。

同时是学校的兴起。我们知道,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类似于学校乃至大学的机构,但似乎没有听说过哪个历史人物毕业于哪所学校,顶多就是师从某某老师或者受谁的影响。服从国家意志且直接服务国家的学术机构倒是有,但是直到宋初也还没有听过类似于今天大学的响当当的名字。大学还没有作为一种悠久的传统,作为独立的实体机构流传下来。

一方面是失去原始创造力的经院哲学影响着中国文化的更新发展,另一方面是服从国家意志的官学直接导致了读书人独立人格的丧失,使他们身上仅存的一点学术创造力都被扼杀。我一度认为宋朝之后的中国文化不足为观。

书院的出现改观了中国文化发展的格局,让我发现了中国文化新的兴奋点,也让我对宋朝这个孱弱的王朝另眼相看。宋朝的皇帝固然大多显得文弱而没有男人的血性气概,但对待文化教育却有相当的开明。正是在他们的开明的文化政策下,中国的私学(亦或半官半私学)即书院教育开始兴盛起来。从此,中国文化发展的脉络几乎是以书院为中心铺展开来。历史上几大著名的文化事件几乎都和书院有关。

在这种大的背景下,北宋开宝九年即公元976年,潭州太守朱洞在僧人办学的基础上,正式创立岳麓书院。书院幽栖于岳麓山下,又得湘江之灵性,在当时交通不便的情形下,可以说处于荒野山林,从书院到长沙城必须划船渡过湘江。书院远离城市喧嚣,而与官场权力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它作为学术场所的独立位置。

今人解释为什么宋朝皇帝允许士人办书院私学,是因为宋朝开国之初国力不盛,又忙于开拓疆土,无暇振兴官学,再加宋朝皇帝的开明文化政策,书院这种传播学术的私学就在中华大地上兴盛起来,乃至绵延千年。其实,我以为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无论是官学,还是私学,亦或半私半官,它们能够并存于世,根本上还是源于它们的知识谱系的同构性。

就譬如儒学内部分化出理学,心学,或者是汉学,不管如何衍生分枝,终究脱离不了儒学这个中国本土知识信仰的大框架。不像今人援西方的主义以为中国人的信仰,或者食洋不化,盲目信仰,最后导致主义纷争,有你无我。

一个王朝在开国之初往往还能够天下为公,到了结尾不免沦为一个家族或官僚集团的利益保护者,官学也沦为它的附庸。而书院的出现,就在于它承担了儒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与官学的价值取向相反。

官学与私学的知识谱系并无很大区别,只是它们不同的的目的导致了它们的教育方式和教育结果截然不同。就譬如有些人从四书五经里读出了“封建专制”、“礼教吃人”,有些人却从四书五经读出了古代士人的精神信仰。

作为一种半官半私的学校,书院的主持人是社会上德行和学问极为高深的人,在社会上拥有道义上的话语权。书院主持人名曰“山长”,听上去野趣十足,不像今天的大学校长争做厅级、副部级乃至部级干部,他们往往是一个学派的创始人,或者一个地方最有学问的人,甚至有的还是从权力颠峰退休下来的顶尖级人才,自然能够名震四海,也具有与权力周旋的能力。

因为书院的突出贡献,统治天下的皇帝偶尔也会嘉奖书院,赐书赐匾额。比如御书楼乃是因为皇帝赐书而得名,岳麓书院至今保留了几代皇帝所赐匾额。但是,书院要保持它对学术真理的独立追求,乃至批判朝廷的道德腐朽,为社会匡扶正义,这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中国的私学在与官学的搏弈过程中,体现出古代教育家极大的勇气和智慧。

北宋大中祥符年间,潭州湘阴人周式执掌岳麓书院,使之名闻天下而成为四大书院之一。宋真宗亲自召见周式,赠“岳麓书院”匾额。同时准备留他在朝廷效命,任命他为国子监主簿。但周式坚决请辞,希望回书院掌教。一个不为权力所动的人,可以称得上一个真正而彻底的教育家,也注定了岳麓书院能够兴盛千年。

理学大师朱熹终生以振兴书院为己任。在岳麓书院讲学的时候,他的学说却被朝廷宣判为“伪学”,自己被免职,学生遭逮捕。有一个叫余嘉的人甚至上奏皇帝,要求处死朱熹:“枭首朝市,号令开下,庶伪学可绝,伪徒可消,而悖逆有所警。”一直到他死,朝廷都没放松对他的警惕。一位大师的一生与书院紧密联系在一起,一种创始的学说因为不合统治者的胃口而命运多舛。

元代以降,书院虽有发展,但官方刻意控制其学术精神。明初,朝廷提倡官学,直到明中叶王、湛的心学兴起,书院也随之再次兴盛,成为新兴学术思潮的大本营。无锡的东林书院倡导“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议论朝政得失,指摘朝臣长短,最终触怒阉党,遭到迫害。魏忠贤下令“刊党籍,尽毁天下书院”。书院学子要关心国事天下事,其代价是连同书院都要摧毁。

清代书院的规模和数量达到全盛,但清廷的控制导致了书院的官学化后果。可见,虽然书院私学想竭力传播新潮的学说,守护真理和正义,但从来都面临官学这个掌控国家权力的机构的吞噬。他们的价值取向,他们的利益出发点,使他们要把魔爪伸向任何他们能及的地方,那么私学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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