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了了:《在大学里沉思》
别人告诉我:“你是大学生了!”然而我内心却始终不敢把自己称作大学生。初进大学的种种期盼和激情已然化作过眼烟云。残酷的现实是:我发现我的大学不是我的精神家园,也不是心灵的故乡。在无奈的现实中,我挣扎着,在悄无声息中被慢慢同化……
并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今天的大学已经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地受到人们的批评和“讨伐”。大学精神的衰微正成为世界性的话题。可是有一些话却是不吐不快,于是就作了这篇《在大学里沉思》也来“批判”一把。我要声明的是,批判不是我的目的。我愿意像苏格拉底那样做个牛蝇,叮咬她刺伤她,然后看她前进。
大学曾经是象牙塔。在未上大学之前,我对大学的想象——可能也是所有人对大学的想象——都愿意把她看作王小波笔下“我的精神家园”,视作“精神成人”的摇篮。但高等教育的大众化潮流使得人们无法找到象牙塔的塔尖在何处,于是象牙塔倒了,经过打孔开门,开起了杂货铺。当失去方向的大学人逐渐意识到那消失的象牙塔有着不可替代之价值时,有人呼吁重建象牙塔。当然,此塔非彼塔也,而是一座体态臃肿、材质精粗不均的庞然大物。有人给这个庞然大物起了个漂亮的名字,叫做“世界一流大学”。君不见国内高校“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孔庆东博士所言不虚,口号之于国人真是一种神圣无比的工具。当下,中国教育界最火的事情恐怕就数那些个有名无名的高校忙忙碌碌地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了。
在我看来这真是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是悲哀的笑,苦涩的笑。正如南大中文系某教授所形容的,每当我听到这句口号(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我总想到一个镣铐在身、病容满面的人,在嚷嚷着要成为世界一流的运动员。看不清或者不愿看清自己的真实位置是中国大学教育者的最大悲哀。
在外人眼中我当然算是“大学生”,对于大学里的种种,我想我应该有资格说两句。今天的大学少有不挨骂的,骂得最多最勤的恰恰是大学生。你也许要问大学招谁惹谁了?试问读者诸君:今天的大学校长和大学生们还有几个记得蔡元培和他的大学理想:大学独立、通才教育、人文主义?我们已经陌生得太久了。你再去问问当今的大学生“工作”还是“理想”?并不夸张地说,在就业压力空前增大的条件下,今天的大部分学生,以纯粹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对待自己的大学生涯。在他们看来,大学仅仅是一个“职业培训班”而已。他们虽然念完了大学,获得了知识,增强了技能,练达了人情,但是人格的提升和灵性的成长却远远没有完成。名牌大学的学位仅仅是求职时的一张王牌而已。
学生既是如此,我们的教授呢?对比新旧大学的世风、学风,谢泳先生不无感慨地说:“过去的教授是手工生产的,少,也就值钱;今天的教授是机器生产的,多,也就贬值了。一个社会无论什么人都敢以教授自居,那自然什么人也就敢随意嘲弄教授了。这当然还是就教授的数量而言,就学术水平而言,今日的教授更应当感到面红耳赤、心有愧才对。今日的教授已不再是学衔、学问的标志,而是工资的一个级别,一个分配住房的资格,在加上一个享受公费医疗的待遇而已。”谢泳先生是在深情回忆了当年西南联大的知识分子后说出这番话的,今日的教授的确无法和上个世纪那群受人爱戴的学人相比。在大学校园里,学术腐败的事时有耳闻,有时甚至传出某某名牌大学名教授娼妓被抓的事情来,不知道还有人会脸红吗?
大学在中国走过了100多年的历史,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在新时期以来历次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讨论中,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当年的蔡元培和北大,并以当年的“兼容并包”的老北大为中国现代大学的理想模式。这样的回归多多少少令人尴尬:我们的高等教育耗费五十年,不管是52年的院系调整,还是上世纪末的院校合并,结果还未恢复上个世纪初的基本水平。
中国大学将走向何方?这也许该是中国的政策制订者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一个普通大学生,除了在这里发发牢骚之外,还想告诉正在大学里读书的莘莘学子,里根20年前在复旦演讲时说的一句话:“最重要的并不是物质世界,而是你们的内心和思想。因为那是承载梦想的所在。”
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大学终将成为我们所有人的精神家园和心灵故乡,每个大学生都在那里初具了“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之潜质,在生命中能够持久并认真地追问“如何做人”这一终极命题。
04年10月
小平了了:原名刘乐平,湖南大学新闻学院2004级学生,新闻学院《红枫》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