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老师交情很深，建立我们深厚的友谊就是在上他的课那段时间。有好多次，偌大的一个学校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上他的甲骨文课。这课不过也真没什么意思，大部分是讲甲骨文语法。也正因为很没意思，所以我就去上他的课。讲课的时候，他在上面唾沫横飞地讲，我坐在下面鼓着眼睛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傻傻地看。他不讲课的时候就和我一起抽烟聊天。他总是说，弨华，真佩服你，每次都只有你来听我的课，我真的过意不去。我开玩笑地说，没办法啊，我寝室里那帮弟兄的女朋友这几个月都来月经，在我们寝室玩的时候喜怒无常，我来听课可是个明智的选择。我呢总是拍他的马屁，说如果要是没有他的话，中国的甲骨文事业将不会有现在这样繁荣兴旺的局面，我还说，作为学生的弨某我对老师献身于这样伟大的事业表示万分的敬意，并且以后要以老师为榜样勇往直前为中华民族的人文主义事业战斗至死。这些话让他高兴极了，我说一遍他就高兴一次，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简直就像在哄小孩子。人老了确实很像小孩子的，这不是坏事情。后来在我的威逼利诱加坑蒙拐骗之下，吴老师把他从小到大的所有女朋友和他在一起的事情都讲出来，一边讲一边不停地叹气，足见其性情之真切。我在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陪着他叹气一边想，人这一辈子实在是个巨大悲哀，梦醒后无路可走而只能靠回忆支撑着生命的底线，这真是莫大的痛苦。最后一次和他聊天时他满脸严肃地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当时我也极为赞同，横眉冷对地讲，YES，还要敢于正视淋淋的鲜血。最后一次向他道别的时候我们真有点惜惜相惜惜，以为此后再也不能相见，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小饭馆里相逢，真是苍天有眼。

接着我们聊最近各自过得怎么样，他讲的可能都是实话因为他好事坏事都和我说，我当然是报喜不报忧还兼带几句善意的谎言以及最真诚的祝愿。吴老师曾经教会我喝酒，还教我怎么写情书。后来我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在一个星期之内按照老师教我的技巧写了上百封情书，碰见女孩子就送，以期广种薄收。无奈那么多的情书都如泥牛入海，没人给我回信。有几个给我打电话，安慰我几句，说我们不合适，只适合做朋友。我只有叹息人心不古江河日下。这些扫兴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天老师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好久没这么聊天过。讲着讲着，王奇走过来叫我去吃饭，说快开餐了，大家在等我。这家伙打断我们的雅兴，真想揍他一顿，不过我对王奇说，我的老师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啊？王奇说，老师和我们吃饭可是给我们面子，当然没问题。吴老师说，你们吃吧，我在等人。

和老师道别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大家都你敬我来我敬你。都说人生难得几回醉，此时不醉更待何时？我和他们在一起狂笑一起说话一起夹菜。不过多久，我的脑袋一片模糊，心中却万分狂怒，对这个世界的狂怒。我们都还很年轻，自以为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其实什么也不是，真他妈的什么也不是。谁他妈的知道前方在那里？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滚吧，他妈的都给我滚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都站起来说要走了。后来我就懵懵懂懂地回到寝室，洗个脸后发现自己清醒多了，便拿着书包准备去做家教。王奇说，干嘛去？我说，骗钱去。他笑着说，喝成这样子还去做家教，好了，晚上回来看电影吧，我今天下午到网上下载。我有点满嘴酒气含混不清地说，好吧。

宿舍离车站有一段距离，天似乎放晴了。我背着书包慢慢地走，觉得很憋气。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背书包。现在还在背书包，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我模糊的双眼看过去，在铺满秋光的街上人流滚动。在这滚动的人流中似乎有好多美女，好漂亮的美女。给人一种美的感觉。遗憾的是没有一个美女属于我，这是悲哀；高兴的是我不属于任何人，这是幸运。可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做家教，打发时间还是为了钱？只有老天知道，我不清楚，正如我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背着个书包一样。

坐车的滋味很不好受。我简直快自杀了。似乎等了一万年车子才到站。刘坚这臭小子在家里久等了，一看见我就笑着建议道，华哥，我爸妈今天下午打牌去了，咱们可以尽情地玩。又见我满脸酒气他便说，华哥，你怎么了。我说，喝多了。他赶忙说，你先睡个觉吧。我就说，好。我和他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他爸妈不在时，我们一起玩，上网闲聊看电视唱歌，这叫同甘；他爸爸妈妈在时，我们就一起上课，搞那些无聊的东西，这叫做共苦。刘坚把他的床收拾了一下，我就倒在他床上。给了我一床被子后，然后他就说华哥你好好睡吧我去看电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慢慢睁开眼睛的我发现刘坚和一个女孩子在沙发上卿卿我我。真是有出息，才高一，就和当年高二的我差不多。我装睡，别破坏别人美好的感情。我装睡了一个多小时后，发现他们还在继续甜蜜的KISS。我闭上眼睛想，爱情多么美好，好得可以让人全部拥有也可以一无所有。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坚送走了那女孩子，我就从床上跳下来。刘坚吓了一大跳，说，华哥，你醒了？我说YES，那女孩子是谁？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女朋友。我说，好，有出息，把女朋友带回家来打KISS，有出息，我要表扬你。刘坚这孩子傻傻地笑了。我还从没看过他这样幸福的笑容，真让我这做老师的都羡慕得要死。

弨月早雪：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5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