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雄经典短篇小说:《逆鳞》
(下)
日子也就这样过着,又一个冬天到来了,村里再一次因为天气干燥遭遇火灾,这次没有刘书记的私自行动造成很大的灾难。
那一天风很大,烈火横扫,几乎遇山开山,逢溪过溪一往无前。一眨眼,由绿变黄再黑,然后噼噼啪啪的一路烧到底。
祖已的小儿子就是因为救比自己还小的伙伴差点丢掉小命。烧得黑乎乎的,送到医院的时候都传来肉烧焦的焦味。
听说儿子要清创,消炎还要植皮等费用将近两三万,留得祖已妻子整日以泪洗脸。
祖已赶到医院时,老伴告诉他,很多人都来看过了,县干部也来了,包括刘副县长。
老伴吞吞吐吐地说,刘书记批了一长条子,要县民政局特事特办,参照抗灾救险英模待遇,补助百分之八十的医疗费用。
祖已愣了一下,接过纸条看看顺手撕成碎片,完了扔地上还补上一脚。
“可笑,我儿子还要政府来救啊?”
“你要死儿子还要活了,”说着忙不迭地捡起地上碎片。“你个天杀的,你娘是有了儿,我的儿……”
“看什么看,那么多的错别字。”
“这什么时候了,你还称什么大,耍什么横?你是比他会写字?但你的字有顶什么用?又不值钱。”
“我的儿,我自己来管。”祖已气歪了,“没有千我去卖血,我去买房子,我去借高利贷不行啊?”
“没见过这么横的人。”
“对,就是横,我总得有自己的原则。”
祖已翻了翻医院的账单,果然出门卖血去了,护士见他一大把年纪了,又黒又瘦。三言两语的把他打发走了。
祖已铁了心要拿钱,到县城电线杆上找到卖血的途径。
刚好有人需要他这类血型,心里那个喜啊!希望那个人多要一点,再多一点。更邪恶的希望现在有更多的人需要他那廉价的血液。
拿着一小叠钱,几乎被医生扫地出门。他这才感觉有点头晕,两脚比踩在棉花上更不踏实。
扶墙歇息一会儿,村里有位熟人见他脸色不太好问他要不要载一程?好强的他摆摆手,说看风景,在等一朋友不着急走,不急。
其实,他很想叫住那个老乡,请他帮一把,好强的他从没主动让人办过事,话到嘴边又滑下去了。只好欣赏这无色的冬景。
儿子出院回来了,身上是多了几块疤,好歹无大碍。
“不食嗟来之食,饿死了吗?饿死了吗?”祖已对于这样的结局很是兴高采烈。
冲着老伴自夸一句,“我儿子我自己管。”对着儿子炫耀一句“没有用过组织一分钱。”又与邻家鼻涕娃调侃一句:“做人要靠自己。”哪管人家能否听懂。
所欠下的债也得慢慢还,这一天起:祖已一家开始起早贪黑,不再用电,也不再用肥皂,草灰可以撮合用;豪壮的戒了最爱的二锅头和水烟;皮带也换成草绳;活脱脱的一叫花子造型。
跟着年轻人上山砍树,也活该这一大把年纪了多次卖血,在根本没有路的坡上蹿下跑上,马蜂刺过,树也扎过北一张印有青苔和泥沙的脸落在水滩里像个恶鬼吓自己一大跳。他手掬把清水洗了好几次,才在倒影中认出自己的苦瓜脸,歪着牙,咧着嘴。兴之所致,还随口吟出一联:兽面人心又何妨?人面兽心才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