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守愚:湖湘精神传统之当下受用
沉醉于质的真生命中的民族至诚而生生无息,具有无穷创造力。质的真生命天人合一,不受良知之外的任何挂碍制约,反对任何外在的力量对真生命的扼杀。规则堆积之处,必是生命僵死之所。在湘西田野考察中,我们仍然可看到有着自由真生命的侗族青年男女自然欢歌,他们并不受“礼教”束缚。而在湖湘境内的少数民族诸如“行歌坐月”之类的习俗、节会中,自由的真生命处处皆是。
在宋代,私人书院教育以反对科举相标榜,抵抗制度与名利对人性之扼杀。当然,湖湘学派更是反对世俗名利对真生命的腐蚀。尤其是胡宏拒绝秦桧推荐去做官,宁愿当岳麓书院的山长。
读明末清初的大儒王船山的《读通鉴论》、《宋论》、《黄书》、《噩梦》、《俟解》等,我们可知道,王船山要给专制独裁帝政刮骨疗毒,祛除扼杀人性之种种病灶,还世人原本的质的真生命。四百年后,浏阳谭嗣同继承了船山的真精神,著《仁学》,宣称要破除种种束缚,正如《仁学?自叙》说的:“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教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谭嗣同抨击三纲五常,斥责名教杀人,主张推翻独裁帝制,还生民之自由的质的真生命。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说:“近世以来,学术思想之路益隘,而纲常名教之缚益严。然未有敢正面对而施呵斥者,有之,自复生(谭嗣同)始也。”
辛亥革命领袖黄兴继承了浏阳谭嗣同的思想,为推翻满清帝制和实现民主共和奋斗了一生。而蔡锷则为四万万国人争人格,发动护国战争,使得袁世凯帝制复辟失败。杨毓麟《论道德》云帝制中国以“非道德”杀人,惟有推翻旧社会,始有真生命出。黄兴、蔡锷等为首的辛亥志士群体,他们身上涌现了追求真生命的精神。这一点,走上我们后面的岳麓山,看看那些烈士碑就能知道,这里的青山有幸埋葬了无数烈士。
毛泽东的老师杨昌济先生的《达化斋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追求原始真生命的焦虑。尤其是他观察到了西方教育界的“划一主义”使得制度僵死扼杀真生命的事实,倡率国人改良陈制。而青少年毛泽东则雨中裸奔于岳麓山,曾提出“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之口号,是对原本的真生命有着自然的默契。而毛泽东主张取消考试,似乎更是看到制度杀人的残酷现实。
世俗之种种网罗杀人,不仁不义。自古以来,湖湘精英们就与之斗争不懈。今天,我们要唤醒已经麻木不仁的世人的“天良”。熟悉湖南方言的应知道,老百姓喜欢讲的一句话:“你要讲天良!”什么是天良,它是天贵良知,在孟子看来,它是至高无上的天爵,不与世俗的人爵相对。天贵良知是上天赋予的绝对超越世俗的“仁义”,它能使世人开启原本的真生命。
儒家讲麻木不仁,是指良知沦丧,智慧与人性残疾。如桃仁、杏仁,满怀生意,灵根自植,全然自足。而湖湘地域内的少数民族,更是满怀生意、灵根自植、全然自足的民族。
文化之“过程”即是文质相复之“过程”。“文”即外在的种种,质即真生命精神。文之疲弊,则救之以质。质之病野,则救之以文。文极必质,质极必文。文质相复,循环相激。历史并不是进化的,而是文质相复。这一点,在湖南科学家袁隆平的杂交水道那里,似乎可得到一些启示。人工栽培稻驯化过度,则与需野生水稻杂交提高产量。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应知道,田间野生植物繁殖力异乎寻常,因它们是原始的质的真生命,具有生生不息的顽强活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有生”。
德国哲学家尼采看到了文史之疲弊,提出“权力意志”,强调一种野的生命力来拯救对当下奴隶生命。在尼采看来,人类原本是自由的真生命,因文化一启,人逐步沦落为外在网罗的奴隶,文化日益发达,奴役日益严重。文明之路,恰恰是人通往奴役之路。而尼采还批判当时的教育制度杀人,把真生命的人变成一个个奴隶,使其丧失独立自主性。
在湖湘文化历史之中,自古以来就有一种追求质的真生命的传统,它自三苗、蚩尤那里发源,甚至更早,通过王船山、谭嗣同、黄兴、蔡锷、青年毛泽东等,一脉相承流传至今。